2014年9月16日星期二

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

陳雪 <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  《惡女書》 台北:平安  1995 20-52 

當我第一眼看見阿蘇的時候,就確定,她和我是同一類的。
  
   我們都是遺失了翅膀的天使,眼睛仰望著只有飛翔才能到達的高度,赤足走在炙熱堅硬的土地上,卻失去了人類該有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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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的房間裡,街燈從窗玻璃灑進些許光亮,阿蘇赤裸的身體微微發光,她將手臂搭在我肩上,低頭看著我,比我高出一個頭的地方有雙發亮的眼睛,燃燒著兩股跳躍不定的火光……
  
  ──草草,我對你有著無可救藥的慾望,你的身體裡到底隱藏著什麼樣的秘密?我想知道你,品嘗你,進入你……
  
   阿蘇低沉喑啞的聲音緩緩傳進我的耳朵,我不自禁地暈起來……她開始一顆顆解開我的釦子,脫掉我的襯衫、胸罩、短裙,然後我的內褲像一面白色旗子,在她的手指尖端輕輕飄楊。
  
  我赤裸著,與她非常接近,這一切,在我初見她的剎那已經注定。
  
  她輕易就將我抱起,我的眼睛正對著她突起的乳頭,真是一對美麗得令人慚愧的乳房,在她面前,我就像尚未發育的小女孩,這樣微不足道的我,有什麼秘密可言?
  
  躺在阿蘇柔軟的大床上,她的雙手在我身上摸索、游移,像唸咒一般喃喃自語。
  
  ──這是草草的乳房。
  
   這是草草的鼻子。
  
  ……
  
  從眼睛鼻子嘴巴頸子一路滑下,她的手指像仙女的魔棒,觸摸過的地方都會引發一陣歡愉的顫慄。
  
  ──草草的乳房。
  
  手指停在乳頭上輕輕劃圈,微微的顫慄之後,一股溫潤的潮水襲來,是阿蘇的嘴唇,溫柔的吸吮著。
  
  最後,她拂開我下體叢生的陰毛,一層層剝開我的陰部,一布步,接近我生命的核心。
  
  ──有眼淚的味道。
  
  阿蘇吸吮我的陰部我的眼淚就掉下來,在眼淚的鹹濕中達到前所未有的高潮,彷彿高燒時的夢魘,在狂熱中昏迷,在昏迷中尖叫,在尖叫中漸漸粉碎。
  
  我似乎感覺到,她正在狂妄地進入我的體內,猛烈的撞擊我的生命,甚至想拆散我的每一根骨頭,是的,正是她,即使她是個女人,沒有會勃起的陰莖,但她可以深深進入我的最內裡,達到任何陰莖都無法觸及的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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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總是夢見母親,在我完全逃離她之後。
  
  那是豪華飯店裡的一間大套房,她那頭染成紅褐色的長髮又蓬又捲,描黑了眼線的眼睛野野亮亮的,幾個和她一樣野艷的女人,化著濃裝,只穿胸罩內褲在房裡走來走去、吃東西、抽煙,扯著尖嗓子聊天。
  
  我坐在柔軟的大圓床上,抱著枕頭,死命地啃指甲,眼睛只敢看著自己腳上的白短襪。一年多不見的母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原本是一頭濃密的黑色長髮,和一雙細長的單眼皮眼睛啊!鼻子還是那麼高挺,右邊眼旁米粒大的黑痣我還認得,但是,這個女人看來是如此陌生,她身上濃重的香水位和紅褐色的頭髮弄得我好想哭!
  
  ──草草乖,媽媽有事要忙,你自己到樓下餐廳吃牛排、看電影,玩一玩再上來找媽媽好不好?
  
  她揉揉我頭髮幫我把辮子重新紮好,塞了五百塊給我。
  
  我茫然地走出來,在電梯口撞到一個男人。
  
  ──妹妹好可愛啊!走路要小心。
  
  那是個很高大、穿著西裝的男人。我看見他打開母親的房門,碰一聲關上門,門內響起她的笑聲。
  
  我沒有去吃牛排看電影,坐在回家的火車上只是不停地掉眼淚,我緊緊握著手裏的鈔票,耳朵裡充滿了她的笑聲,我看著窗外往後飛逝的景物 就知道,我的童年已經結束了。
  
  那年,我十二歲。
  
  完全逃離她之後,我總是夢見她。一次又一次,在夢中,火車總是到不了站,我的眼淚從車窗向外飛濺,像一聲嘆息,天上的雲火紅滾燙,是她的紅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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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雙腿之間有一個神秘的谷地,極度敏感,容易顫慄,善於汩汩湧出泉水,那兒,有我極欲探索的秘密。
  
  親愛的草草,我想讓你快樂,我知道女人是如何從這裡得到快樂的?
  
  阿蘇把手伸進我的內褲裏搓揉著,手持著煙,瞇著眼睛潮著正在寫稿的我微笑。
  
  我的筆幾乎握不穩了。
  
  從前,我一直認為母親是個邪惡又淫穢的女人,我恨她,恨她讓我在失去父親之後,竟又失去了對母親的敬愛,恨她在我最徬徨無依時翻臉變成一個陌生人。
  
  恨她即使在我如此恨她時依然溫柔待我,一如往昔。
  
  遇見阿蘇之後我才知道什麼叫做淫穢與邪惡,那竟是我想望以久的東西,我母親從來都不事。
  
  阿蘇就是我內心欲望的化身,是我的夢想,她所代表的世界是我生命中快樂和痛苦的根源,那是孕育我的子宮,脫離臍帶之後我曾唾棄它、詛咒它,然後死亡之後它卻是安葬我的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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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寫作,因為我想要愛。
  
  我一直感覺到自己體內隱藏著一個封閉了的自我,是什麼力量使它封閉的?我不知道﹔它究竟是何種面目?我不知道﹔我所隱約察覺的是在重重封鎖下,它不安的騷動,以及在我扭曲變形的夢境裡,在我脆弱時的讛語中,在深夜裡不可抑制的痛苦下,呈現的那個孤寂而渴愛的自己。
  
  我想要愛,但我知道在找回自己之前我只是個愛無能的人。
  
  於是我寫作,企圖透過寫作來挖掘潛藏的自我。我寫作,像手淫般寫作,像發狂般寫作,在寫完之後猶如射精般將它們一一撕毀,在毀滅中得到性交時不可能的高潮。
  
  第一篇沒有被我撕毀的小說是<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阿蘇比我快一步搶下它,那時只寫了一半,我覺得無以為繼,她卻連夜將它讀完,讀完後狂烈的與我做愛。
  
  ──草草,寫完它,並且給它一個活命的機會。
  
  阿蘇將筆放進我的手裡,把赤裸著的我抱起,輕輕放在桌前的椅子上。
  
  ──不要害怕自己的天才,因為這是你的命運。
  
  我看見戴著魔鬼面具的天才,危危顫顫地自污穢的泥濘中爬起,努力伸長枯槁的手臂,歪斜地朝向一格格文字的長梯,向前,又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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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經,我翻覆在無數個男人的懷抱中。
  
  十七歲那年,我從一個大我十歲的男人身上懂得了性交,我毫不猶豫就讓他插入雙腿之間,雖然產生了難以形容的痛楚,但是,當我看見床單上的一片殷紅,剎那間心中萌生了強烈的快感,一種報復的痛快,對於母親所給予我種種矛盾的痛苦,我終於可以不再哭泣。
  
  不是處女之後,我被釋放了,我翻覆在無數個男人的懷抱中以為可以就此找到報復她的方法……
  
  我身穿所有年輕女孩渴望的綠色高中制服,蓄著齊耳短髮,繼承自母親的的美貌,雖不似她那樣高挑,我單薄瘦小的身材卻顯得更加動人。
  
  旁人眼中的我是如此清新美好,喜愛我的男人總說我像個晶瑩剔透的天使,輕易的就覺攫獲了他們的心。
  
  天使?天知道我是如何痛恨自己這個虛假不實的外貌,和所有酷似她的特徵。
  
  我的同學們是那樣年輕單純,而我在十二歲那年就已經老了。
  
  ──天啊!你怎麼能夠這樣無動於衷?
  
  那個教會我性交的男人在射精後這樣說。
  
  他再一次粗魯的插入我,狠狠咬囓我小小的乳頭,發狂似的撞擊我,搖晃我。他大聲叫罵我或者哀求我,最後伏在我胸口哭泣起來,猶如一個手足無措的孩子。
  
  ──魔鬼啊!我竟會這樣愛你!
  
  他親吻著我紅腫不堪的陰部,發誓他再也不會折磨我傷害我。
  
  我知道其實是我在傷害他折磨他,他後來成了一個無能者,他說我的陰道裡有一把剪刀,剪斷了他的陰莖,埋葬了他的愛情。
  
  剪刀?是的,我的陰道裡有一把剪刀,心裡也有!它剪斷了我與世上其他人的聯繫,任何人接近我,都會鮮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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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不得第一次到那家酒吧是什麼時候的事了?總之,是在某個無聊的夜晚,不分青紅皂白闖進一家酒吧,意外地發現他調的『血腥瑪麗』非常好喝,店裡老是播放年代久遠的爵士樂,客人總是零零星星的,而且誰也不理誰,自顧自的喝酒抽煙,沒有人會走過來問你:『小姐要不要跳支舞……』當然也是因為這兒根本沒有舞池。
  
  就這樣,白天我抱著書本出入在文學院,像個尋常的大學三年級女生,晚上則浸炮在酒吧哩,喝著他調的血腥瑪麗、抽煙、不停地寫著注定會被我撕毀的小說。他的名字叫FK,吧台的調酒師,長了一張看不出年紀的白淨長臉,手的形狀非常漂亮,愛撫人的時候像彈鋼琴一樣細膩靈活……
  
  後來我偶爾會跟他回到那個像貓窩一樣乾淨的小公寓,喝著不用付錢的酒,聽他彈著會讓人骨頭都酥軟掉的鋼琴,然後躺在會吱吱亂教的彈簧床上懶洋洋的和他做愛。他那雙好看的手在我的身上彈不出音樂,但他仍然調好喝的血腥瑪麗給我喝,仍然像鐘點保母一樣,照顧我每個失眠發狂的夜晚。
  
  ──草草,你不是沒有熱情,你只是沒有愛我而已。
  
  FK是少數沒有因此憤怒或失望的男人。
  
  看見阿蘇那晚,我喝了六杯血腥瑪麗。
  
  她一推開進來,整個酒吧的空氣便四下竄動起來,連FK搖調酒器的節奏都亂了……我抬頭看她,只看見她背對著我,正在吧台和FK說話,突然回頭,目光朝我迎面撞來,紅褐色的長髮抖動成一大片紅色浪花……
  
  我身上就泛起一粒粒紅褐色的疙瘩。
  
  我一杯又一杯的喝著血腥瑪麗,在血紅色酒液中看見她向我招手﹔我感覺她那雙描黑了眼線亮亮野野的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瞅著我,我感覺她那低胸緊身黑色禮服裡包裹的身體幾乎要爆裂出來,我感覺她那低沉喑啞的聲音正在我耳畔呢喃著淫穢色情的話語……恍惚中,我發現自己的內褲都濕了。點燃我熾烈情慾的,竟是一個女人。
  
  我一頭撞進酒杯裡,企圖親吻她的嘴唇。
  
  在暈眩昏迷中,我聞道血腥瑪麗自胃部反嘔到嘴裡的氣味,看見她一步一步朝我走進……一股腥羶的體味襲來,有個高大豐滿多肉的身體包裹著我、淹沒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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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睜開眼睛首先聞到的就是一股腥羶的體味,這是我所聞過最色情的味道。
  
  頭痛欲裂。我努力爭開酸澀不堪的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大得離譜的圓床上,陽光自落地窗灑進屋裏,明亮溫暖。我勉強坐起身,四下巡視,這是間十多坪的大房間,紅黑白三色交錯的家具擺飾,簡單而醒目,只有我一個人置身其中,像一個色彩奇詭瑰麗的夢。
  
  我清楚的知道這是她的住處,一定是!我身上的衣服還是昨晚的穿著,但,除了頭痛,我不記得自己如何來到這裏?
  
  突然,漆成紅色的房門打開了,我終於看見她向我走來,臉上脂粉未施,穿著T恤牛仔褲,比我想像中更加美麗。
  
  ──我叫阿蘇。
  
  ──我叫草草。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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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我第一次聞到精液的味道我就知道,這一生,我將永遠無法從男人身上得到快感。
  
  剛搬去和母親同住時,經常,我看見陌生男人走進她房裡,又走出來。一次,男人走後,我推開她的房間,看見床上凌亂的被褥,聽見浴室傳來嘩嘩的水聲,是她在洗澡,我走近床邊那個塞滿衛生紙的垃圾桶,一陣腥羶的迄未傳來……,那是精液混合了體液的味道,我知道!
  
  我跑回房間,狂吐不止。
  
  爲什麼我仍要推開她的房門?我不懂自己想證明什麼早已知道的事?我彷彿只是刻意的、拚命的要記住,記住母親與男人之間的曖昧,以便在生命中與它長期對抗。
  
  那時我十三歲,月經剛來,卻已懂得太多年輕女孩不該懂的,除了國中健教課上的性知識以外,屬於罪惡和仇恨的事。
  
  對於過去的一切,我總是無法編年記述,我的回憶零碎而片段,事實在幻想與夢境中扭曲變形,在羞恥和恨意中模糊空白,即使我努力追溯,仍拼湊不出完整的情節……
  
  所有混亂的源頭是在十歲那年,我記得。十歲,就像一道斬釘截鐵的界線,線的右端,我是個平凡家庭中平凡的孩子,線的左端,我讓自己成了恐懼和仇恨的奴隸。
  
  那年,年輕的父親在下班回家的途中出了車禍,司機逃之夭夭而父親倒在血泊中昏迷不知多久。母親東奔西走不惜一切發誓要醫好他,半個月過去,他仍在母親及爺爺痛哭聲中撒手而逝。
  
  一個月後,母親便失蹤了。
  
  我住在鄉下的爺爺家,變成一個無法說話的孩子,面對老邁的爺爺,面對他臉上縱橫的涕淚,我無法言語,也不會哭泣。
  
  我好害怕,害怕一開口這個惡夢就會成真,我情願忍受各種痛苦只求睜開眼睛便發現一切不過是場可怕的夢,天一亮,所有悲痛都會隨著黑夜消逝。
  
  我沒有說話,日復一日天明,而一切還是真的,早上醒來陽光依舊耀眼,但我面前只有逐漸衰老的爺爺,黑白遺照上的父親,和在村人口中謠傳紛紜、下落不明的母親。
  
  ──阿蘇,爲什麼我無法單純的只是愛她或恨她?爲什麼我不給她活下去的機會?
  
  我吸吮著阿蘇的乳房,想念著自己曾經擁有的嬰兒時期,想念著我那從不曾年老的母親身上同樣美麗的乳房,想著我一落地就夭折的愛情……不自覺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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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開始我就知道,阿蘇是靠著男人對她的慾望營生的。她周遊在男人貪婪的目光中滋養她的美麗與驕傲,誰也無法掌握她。
  
  那晚她從酒吧把醉的一塌糊塗的我撿回去,她說我又哭又笑還吐了她一身。醒來後我在床上呆坐許久,而後她推開門走近來,
  
  ──我叫阿蘇,你以後就住在這兒吧!
  
    我一眼就看出你是個沒有家的幽靈。
  
  是的阿蘇我沒有家,母親為我買下的公寓是個空洞的巢穴;房租昂貴,學校旁邊三坪大的地下室住的只是我的書本和軀殼;像FK這樣的男人,他們各式各樣的房子不過是我的港口,我帶著天使般的容顏在世上飄來盪去恍如一隻孤魂,我尋求的其實是一個墳墓,用以安放我墮落空虛的靈魂。
  
  而阿蘇那個經常穿梭著不同男人的大房子卻讓我想到了家,那兒到處充滿阿蘇腥羶的體味讓我覺得好安全。
  
  我就這樣走進了她奇詭瑰麗的世界。白天搭她的積架去上課;晚上陪她參加一個個富商豪绅的酒會;夜裡醒來發現報上知名的建築師赤裸地仰臥在我與阿蘇之間,萎縮的陰莖猶如猥瑣的糟老頭……和她比起來,我母親算得上什麼淫穢與邪惡呢?
  
  阿蘇所擁有的武器,除了美貌、聰明冷酷的手腕之外,最重要的是她的敗德與無情,對男人絕對的無信無情,使她在所有的逐獵之中永遠是個贏家。
  
  而我可憐的母親所擁有的,只是一張凌亂的床鋪,和一顆哀傷絕望的心。
  
  那些口袋塞滿鈔票的男人渴望獵取阿蘇的肉體,阿蘇渴望喚醒我已死寂的愛情,我所渴望的呢?
  
  是死亡,在母親死後心甘情願做她的陪葬。
  
   
  
  我坐在酒吧的吧台上寫稿,FK今天調的血腥瑪麗酸得像胃液依樣,簡直難以下嚥。和阿蘇在一起之後,我第一次回到這裡。
  
  ──FK,你很反常喔!血腥瑪麗調得像馬尿依樣。
  
  抬起頭一看,才發現FK變得如此虛弱蒼老。
  
  ──認識阿蘇兩年多,沒見過她用那種眼神看人。
  
  草草,她愛上你了。
  
  FK在我身邊坐下,一口喝掉半杯伏特加。
  
  ──起初我只是想要她的身體,那也不容易,花了很多心思很多錢,等她那天高興了才可以上床,當然比我更慘的人也有,大把鈔票丟進去,咚一聲就沒有了,連手指頭都別想摸一下。
  
  做過愛之後我躺在她身邊好想擁抱她,她推開我的手站起來,低下頭看我,微微笑著,然後唸起波特萊爾的詩……
  
  草草,那時我就知道自己完蛋了,我想要的不止是射精在她體內而已,我居然,居然愛上她了。
  
  她說:別浪費錢了,沒有用的。
  
  是的,沒有用的!我一直以為她是個冷血動物,現在我才知道,原來她愛的是女人!
  
  我永遠也沒有希望了……
  
  看見FK臉上流露出我不曾見過的哀傷,阿蘇愛上我了?我知道,但是,又怎樣呢?
  
  又怎樣呢?想起我們三個人之間微妙的關聯,一切顯得如此荒謬,FK那雙好看的手在阿蘇身上彈得出音樂嗎?
  
  阿蘇,你愛的是女人,那麼,你愛你的母親媽?你會因對她不明確的愛與恨而痛苦不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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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國中之後母親要求接我同住,我因此上了一所明星國中。
  
  無論搬到那兒,飯店、賓館、廉價公寓,或者豪華別墅,我總有屬於自己的房間和用不完的零用錢。我沒有朋友,只有滿屋子的書籍唱片,和沉默寡言的自己。
  
  我們很少交談,她和幾個多年要好的姊妹,經常夜裡喝得醉醺醺回來,一群漂亮時髦的女人手裡拎著高跟鞋在馬路上又哭又笑。
  
  夜裡驚醒過來,發現她坐在床尾流淚,我趕緊繼續裝睡,卻再也無法入睡……早上在學校裡瞌睡一整天,回來看見她還是冷眼相向。
  
  我對她的心在十二歲那年就死了,無論如何努力,也只是使我們更加痛苦而已。我一方面要對抗聯考的壓力,一方面還要抗拒她的關愛,正值青春期的我,被剛萌生的情慾折磨得不成人形……
  
  終於,我考上第一志願的高中,可以理所當然的搬離她的生活圈。她看著我的入學通知,露出了難得燦爛微笑,隔天,她買了一整套志文出版的翻譯小說給我,一本本深藍色封面像海水一樣翻滾在我眼前……
  
  ──別老是躺在床上看書,眼睛會弄壞。
  
  她把書本一一擺上書架,說話的時候並沒有看我,我也拿起書,卻遲遲無法放進其實不高的架子裡……
  
  許久以來,我第一次落淚,在她的背後,無聲的,淚水一滴滴落在書頁上……是卡謬的,異鄉人。
  
  我搬到學校附近專門租給學生的公寓,開始我與男人之間的種種遊戲,像一株染了病的花,開到最盛最璀璨時,花心已經腐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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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草我愛你,雖然我知道你需要的其實不是我的愛,然而我愛你,如果不能愛你我的生命就無法完整。
  
  我頹然倒臥在散落一地的稿紙中,因自己虛弱的敘述能力而哀嚎著,阿蘇伸手托起我的下巴,散亂劉海下的眼神好空洞,像個巨大的黑洞要將我吞蝕讓我好驚惶,她愛人時的表情就是這樣嗎?
  
  我將她擁入懷中,不停地吻她,愛撫她。
  
  阿蘇我不懂,我不懂自己有什麼值得人愛的地方,我不懂你愛我的方式,我更不懂爲什麼愛我的女人總是把自己浪擲在男人的慾望中,面對我時卻一點一點逐漸空洞蒼老?如果我們誰也不愛誰只是使勁的做愛,日子會不會快樂一點?
  
  我不懂愛情,我只知道我那在男人懷抱裡冰冷麻木的身體,在阿蘇的愛撫中就復活了,火熱地燃燒起來,變得那樣敏感、狂野,彷彿全身的毛孔都張開大口呼吸,任何細微的觸動都可以令我顫慄狂呼。
  
  ──阿蘇,我要你,雖然我還不能愛人,但是我要你,你是我生命中等待已久的那個女人,透過你,我才重逢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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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的記不清了,關於母親的種種。
  
  高中的時候,我奔波在學校與男人之間,功課始終保持在頂尖的狀態,男朋友一個換過一個,普通高中生困擾的東西我都能輕易克服,但我真正想要的東西卻一件也得不到。靠著母親送我的小說支撐我度過崩潰的邊緣,在輾轉不能成眠的夜晚,我甚至邊讀卡夫卡一邊手淫。
  
  每個沒有月亮的晚上和母親吃晚餐,在燈光柔和放著輕音樂的餐廳,面對面,各自抽著煙,沉默著,或說一些不相干的無聊話……
  
  不知是牛排的黑胡椒太多,或是煙霧的刺激?我看見她的眼睛濡濕著,眼眶下面微微發青,濃妝之下的皮膚爬滿皺紋,笑起來,像摔倒在滿是泥濘的地面上,一身狼狽尷尬……
  
  夜裡電話偶爾響起,電話那頭的她哽咽著,酒精的氣味自話筒傳出,熏得我頭好痛。
  
  我知道,我們的生命都已走到盡頭,雖然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挽救彼此於絕望的邊緣,然而,我們終究沒有伸手相援,或者,我們都已經使盡全力身長手臂,最後,還是錯失了彼此的方向?
  
  我一直都無法回頭。
  
  直到,遇見了阿蘇。
  
  她是如此酷似我的母親,以致我每每與她做愛之後,夢中就會出現我已經拋卻或遺忘的往事,一樁一件,清晰地在我的記憶中重組,我沉醉在阿蘇淫蕩的笑聲中無意間發現自己對母親的誤解。
  
  一步一步,逐漸逼近母親赤裸的心靈,才知道自己一向是如此殘酷不公地對待她。
  
  是我,是我的自私和懦弱將我們雙雙逼進了痛苦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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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起來了。母親,我漸漸想起你卸妝後的面容,哭泣後腫脹的眼皮瞇成細縫,和我童年依戀的你,完全一樣!
  
  考上大學的那個暑假,我在一家西餐廳打工,開始留長髮,學會開車。
  
  九月中旬,有天晚上下班,發現母親坐在餐廳前的一輛迷你奧斯汀裡,高佻的身材和矮小的車身顯得那樣格格不入。我坐上車,看她脂粉未施,一身素白,專注地開著車,不知在黑暗中要奔向何處?
  
  我們來到父親的墓地。第一次,父親下葬後我第一次與她來到這裡。
  
  夜晚的墓地是如此安祥寧靜,高大的芒草中穿梭著點點螢火,銀白的月光下,白衫白裙的她悠悠地穿過芒草,彷彿一個美麗的女鬼,離地漂浮。
  
  ──這是草草,我們的孩子,很美吧!像你一樣聰明。
  
  她沒有辜負你,考上了大學,我們終於等她長大了。
  
  而我是這樣想念你……
  
  夜風習習,她的聲音清清亮亮,輕快的,像小學生放學回家一路上哼唱的歌聲。
  
  我看見墓碑上刻著父親的名字,土堆上長滿的雜草猶如他雜亂的頭髮,我已經遺忘的父親忽然來到我眼前,騎著老舊的腳踏車,戴著黑框眼鏡,離家門老遠就大聲喊著:
  
  ──草草,爸爸回來了!
  
  他還是那樣年輕。
  
  我轉頭看著母親,發現她剪短了頭髮,笑意盈盈的臉蛋變得好孩子氣,蹲在地上,雙手輕輕撫摸著石碑猶如愛撫著她心愛男人的胸膛,臉上洋溢著幸福的表情……
  
  那一刻我突然好想緊緊抱著她,大聲告訴她我愛她,其實我一直都愛她,無論她做過什麼都不會改變我對她的愛。
  
  然而我並沒有,雖然我的心沸騰著,但我全身卻像石塊一般僵硬,動彈不得……一切,都太遲了……
  
  我不知道如果當時我能勇敢地擁抱她,讓她知道我心裡真正的感受,會不會改變她的決定?我想不會,事情不會在那時候改變,那時的我不過是一時激動,其實我還沒有真正原諒她,也沒有原諒自己。
  
  她於三天後自殺。赤裸的身體飄浮在放滿水的浴缸,自她的又手腕上汩汩湧出一道血紅的溪流。
  
  我失去了她,得到一筆數目不小的存款,一層三十多坪的公寓,以及那輛迷你奧斯汀。
  
  上大學後我成為一個沒有過去的人,成天在酒精中載浮載沉,並且開始瘋狂地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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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蘇一直是個謎。我們的相處就像一場夢,不是隨著她穿梭在各種光怪陸離的場合,變是在她的房子裡不停地喝酒、抽煙、隨便翻滾做愛、談笑,或是呢喃著片段的詞語,阿蘇不在的時候我不是拚命寫作,就是沉湎在拼湊回憶的白日夢裡。沒有任何正常具體的細節足以組織我們生活的面貌,我們從不干涉或詢問對方的隱私,以致我們對彼此的全名、背景和過去都一無所知。
  
  ──最愚蠢的事莫過於要別人完全而徹底的明白。
  
  阿蘇的座右銘。
  
  她一直是個謎,至於謎底是什麼並不重要,我從不曾費力去探索別人的秘密,我在乎的是其中代表的涵義。
  
  我隱約覺察到有某個東西在某處等待著我,等我向它走近,然後,我就會明白。許多年來一直苦苦找尋,卻始終徒勞無功,直到阿蘇出現,她的出現是指引我的指標。我究竟在尋找什麼?會明白什麼呢?我不知道。
  
  ──我們需要的是一雙翅膀,只要找到它就可以重新自由地飛翔。
  
  開始的時候,阿蘇曾經這樣說。於是我著手寫了一篇名叫<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的小說,如今,小說已接近尾聲,阿蘇,我們的翅膀呢?
  
  ──草草,只要你不停的寫作,你就會在稿紙中看見我,看見自己。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向你揭示這件事,寫作,永不停止的寫下去,除此之外別無選擇,這是你的命運。當我初見你的剎那,就看見你臉上有著寫作者那種狂熱的表情。
  
  是那種狂熱將我帶進你的生命中。
  
  ──寫作,阿蘇我知道我必須寫作,但,關於我們已經遺失的翅膀呢?
  
  那天頁哩,我們最後一次的交談。
  
  ──在某個地方。
  
  她緊握住我的手,手心微微冒汗,微微顫抖。
  
  我做了關於阿蘇的夢。
  
  夢中,我們在空中飄浮,周圍被一層像冰塊般的透明物件包裹著,四處游移,我們身上著了火,就著熊熊烈火盡情翻滾,恣意做愛。生命對我們而言是如此輕盈,在旁人眼中我們不過是一陣煙塵,誰也不會在意。
  
  突然,阿蘇鬆開我的手,飛了出去,我眼睜睜看著她翩翩飛起,愈飛愈高遠,我卻無法掙脫束縛,反而感覺到週糟的壓力更加沉重……
  
  ──阿蘇,救我!
  
  我大叫著醒來,只記得阿蘇從空中拋出一句話。
  
  ──草草,一切都得靠你自己了。
  
  .
  
  醒來後發現自己置身於從前住的地下室裡。
  
  書桌上散亂著寫滿字的稿紙,標題是『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最後一張寫著大大的兩個字:THE END。
  
  小說已經寫完了!阿蘇,你看,小說已經寫完了,我大叫著,阿蘇呢?爲什麼我回到原來的地方,阿蘇卻不見人影?小說裡明明白白寫著的,阿蘇究竟去了哪裡?
  
  我收拾好稿子,決定去找她。
  
  走出門外,外頭陽光亮得好刺眼,我呆立在十字路口,車子一輛輛自我面前飛逝,紅燈亮完綠燈亮,綠燈亮完黃燈亮,我注視著眼前來來往往的人群,眼淚突然滑落。
  
  想不起來,我竟然完全想不起阿蘇住在什麼地方?一點線索都沒有,什麼路,幾號、幾樓,完全不知道!我努力搜尋小說裡每一個細節,沒有,都沒有!連她究竟叫什麼都不知道!
  
  這是怎麼回事?
  
  我想起FK,他一定知道阿蘇在那裡!
  
  ──阿蘇?誰是阿蘇啊!漂亮的女人我一定部會忘記,可是沒有一個叫阿蘇的啊!FK的頭像波浪鼓似的搖晃著。
  
  ──沒有沒有,沒有什麼阿蘇,草草你是不是喝醉了?
  
  我失去她了!我緊抱著稿子,茫然地在街道上晃蕩,我身上還殘餘著阿蘇腥羶的體味,那樣情色的味道,我怎麼會弄錯了呢?
  
  入夜後我回到自己的住處,癱瘓在床上,思索著關於阿蘇的一切。
  
  ──我叫阿蘇。
  
  我仍清楚地記得阿蘇說話的聲音。低低啞啞的聲音,笑起來狂妄而響亮,我們走在路上時,所有的男人都在看她,而她的眼睛止注視著我,從頭到腳反覆打量我,彷彿用目光將我的衣服一件一件剝光,看得我臉紅心跳,手足無措。
  
  ──草草,你怎麼能夠這麼美?我看見你內褲就溼透了。
  
  她低頭附在我耳邊低聲地說,還輕輕咬了我的耳垂。
  
  我仍記得阿蘇喜歡伏在我的小腹上,手指撫弄我的陰部,邊愛撫我邊唱歌。
  
  ──小羊兒乖乖,把門兒開開。
  
  快點兒開開,我要進來。
  
  我搶忍著呻吟,顫抖著把歌接下去。
  
  ──不開不開不能開,
  
  你是大野狼,不讓你進來。
  
  我們就大笑著在床上翻滾,滾到地板上,發狂似地做愛直到精疲力竭為止。
  
  我記得,阿蘇第一次看我的小說,看完之後捧起我的臉,端詳了許久許久,深長地嘆了口氣。
  
  ──唉!
  
  草草,你真是令人瘋狂。
  
  我不是什麼都記得嗎?阿蘇,我的小說是為你而寫的,但你到那而去了?
  
  .
  
  不知道過了多少天?白天我總在街道上漫遊,在每一個人身上尋找阿蘇的影子,夜裡則在床上反覆地溫習阿蘇的氣息。
  
  然而,漸漸地,我的記憶開始模糊,我幾乎無法確定她是真正存在過,或者只是一場夢?
  
  ──在某個地方。
  
  我想起阿蘇說的,在某個地方,答案一定在那兒。
  
  在什麼地方呢?
  
  我必須找到它。我跳上公車、我坐上火車,甚至,我可能搭上飛機。我可能撘上飛機。我不知道自己用了什麼方法,但我知道有個聲音在呼喚我,我正逐漸逼近它。
  
  赫然我發現自己來到一座墳場。
  
  墳墓?原來我尋找的是一個墳墓。
  
  我父親的墳墓旁立著另一座墳,我走近它,矗立在地面上的大理石墓碑刻著幾個字:
  
  『蘇青玉……』
  
  蘇青玉,那是我母親的名字。
  
  母親,我回來了,逃離你多年之後我終於回來了。
  
  我倒臥在母親的墳前宛如蜷縮在她的子宮,我喃喃地敘述著不曾對她表露的情意,彷彿牙牙學語般艱澀吃力。在長期漂浮遊蕩之後,我第一次感到土地的堅實可靠,我終於可以清楚的分辨我對母親的感情。
  
  ──我愛你,千真萬確。
  
  依稀聽見阿蘇的笑聲自天際響起……抬起頭,我看見天上的雲朵漸漸攏聚成一個熟悉的形狀,左右搖擺,搖擺著……
  
  是一雙翅膀。



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 (最早發於 1994 1月 島嶼邊緣第十期)


雪 (1970 -  ) 中央大學中文系畢業 現專事寫作
著作:  《惡女書》 (1995)、 夢遊 1994》 (1996, 2005 改版為 蝴蝶 )、 愛上爵士樂女孩 (1997)、 惡魔的女兒 (1999)、 愛情酒店 (2002)、 鬼手 (2003)、 只愛陌生人 (2003 遊記)、 橋上的孩子 (2004) 、 陳春天 (2005)

延伸閱讀:  劉亮雅 <九○年代臺灣的女同性戀小訖: 以邱妙津、陳雪、洪凌為例> 收於慾望更衣室: 情色小说的政治與美學》 元尊 1998

洪凌 <蕾絲與鞭子的交歡:從當代臺灣小說註釋女同性戀的慾望流動>  蕾絲與鞭子的交歡: 當代臺灣情色文學論》 時報 1997 林水福編

2014年8月10日星期日

Hotel California




"Hotel California"

在美國生活, 最有感受、喜愛的一首舊歌... 77 年 Eagles 的作品... 現在懷舊了, 長途駕車, 在收音機總會聽到一兩次, 那哀淒、寂寞但硬梆的節奏, 似挑起自己人生旅程的回憶、貼切, 那般無奈、落魄...

聽著總會浮現般共鳴, 走過的路、旅程的伴隨...

自己寫作時, 也不時受這韻律的影響, 腦中不時會有陣陣的音韻

On a dark desert highway, cool wind in my hair
Warm smell of colitas, rising up through the air
Up ahead in the distance, I saw a shimmering light
My head grew heavy and my sight grew dim
I had to stop for the night

頻撲孤寂程, 有如 CD/TG 遙遠的路途, 寂寞、無奈...

... 寫 [ CA-1 上的遐思 ], 就聽了好幾邊的 Hotel California, 原本想依照那般意境... 結果衹有其事( 加州、酒店、酒 spilit、 妖人...), 沒那意境...

There she stood in the doorway;
I heard the mission bell
And I was thinking to myself,
"This could be Heaven or this could be Hell"

每次的際遇, "This could be Heaven or this could be Hell", Mission Bell, 老舊的宗教终是敲著慢條斯理的警鐘, 帶著懷古的情感, 寫 [受害者的故事] , 有著那般意境...

天堂的冷酷與地獄的熱烈, 到底也衹是人為的一線之隔... 在天堂, 有魔鬼般的性愛嘛? ... 在地獄, 仍要我终日背念聖經嘛?...

Then she lit up a candle and she showed me the way
There were voices down the corridor,
I thought I heard them say...

黑暗中持燈的引導,多是如地迷惑...

Welcome to the Hotel California
Such a lovely place (Such a lovely place)
Such a lovely face
Plenty of room at the Hotel California
Any time of year (Any time of year)
You can find it here

美豔絕倫的容妝, 粉彩鮮麗的衣飾... such a lovely face...

Her mind is Tiffany-twisted, she got the Mercedes bends

[Mercedes - Merci  In Spanish the meaning of the name Mercedes is: Mercy. Derived from one of the Spanish titles for the Virgin Mary (Maria de las Mercedes). ]

She got a lot of pretty, pretty boys she calls friends
How they dance in the courtyard, sweet summer sweat.
Some dance to remember, some dance to forget

女王的 M 們, 有人希望完美的記憶, 有人衹就醉酒的解脫...

So I called up the Captain,
"Please bring me my wine"
He said, "We haven't had that spirit here since nineteen sixty nine"


And still those voices are calling from far away,
Wake you up in the middle of the night
Just to hear them say...

確實, 心思中還是盤旋著那頻律...

Welcome to the Hotel California
Such a lovely place (Such a lovely place)
Such a lovely face
They livin' it up at the Hotel California
What a nice surprise (what a nice surprise)
Bring your alibis

我需要那旁證、解說嗎?

Mirrors on the ceiling,
The pink champagne on ice
And she said "We are all just prisoners here, of our own device"

CD 家庭 / 監獄, 歡迎妳每個新的朋友的蒞臨, 妳們都是自願的噢...

And in the master's chambers,
They gathered for the feast
They stab it with their steely knives,
But they just can't kill the beast

Last thing I remember, I was
Running for the door
I had to find the passage back
To the place I was before

你真能回去過去嘛?...

"Relax, " said the night man,
"We are programmed to receive.
You can check-out any time you like,
But you can never leave! "

那習慣, 你可以隨時隨地說停、要戒,  但你永遠離不開這家庭...

(Welcome to the Hotel California...)

一生久久逗留在 California,  感覺仍如久留在異域客鄉、昏長旅途中暫棲的 Hotel, 不知歸途, 無從離別...

. . . .

歌曲的開首 Intro 與結尾 Outro,  單純的主音吉他奏出的 chord 如 Tango 舞步般盤旋纏繞著... 熟悉又激盪的回音, 久久徘徊在加州瀟颼的寒夜中...



延伸故事:   小如的故事

2014年8月6日星期三

男女有別


2014-08-06


【評台】涂豐恩:男女有別,天經地義? (402)

沒有什麼事情比兩性的差異更明顯的了。
男是男,女是女,這是不可動搖的客觀事實。當然,你說,有男性化的女性,也有女性化的男性;有男生穿裙子,女生上戰場。甚至我們都已經對中性化的打扮習以為常,不以為怪。不過,這一切不過是表面,並沒有改變兩性本質上的差異。換言之,生理上而言,男與女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範疇,這點無庸置疑。
這個事實如此顯而易見,以致於任何不同於這個說法的主張,都不免顯得荒唐,甚至瘋狂。「你是要說,男性與女性的身體沒有差別?你難道看不出來,一個有子宮、能懷孕、每隔二十八天會流血的身體,跟一個只會把玩小雞雞的男生有多麼不同嗎?」
弔詭的是,真的有人曾經非常認真地這麼想過。更奇怪的是,這個人還是歐洲醫學史上最重要的一號人物:蓋倫(Galen of Pergamon, 129-199 A.D.)。

蓋倫
蓋倫有多重要?如果,用個有點奇怪但我們比較熟悉的例子,如果你想像歐洲醫學史是儒家傳統,那蓋倫的地位差不多就跟孔子一樣。他在西元二世紀完成的一系列著作,奠定了接下來一千多年歐洲醫學的基點。一代又一代的醫生,研讀他的著作,以他的理論為中心,思考、辯論。
可是依照蓋倫的說法,男性與女性的身體,其實是同一種。我們以為的差異,不過是習焉不察、未經思考的陳說。他強調,如果你用心觀察,不難發現男與女的生殖器官何其相似:陰莖與陰道沒什麼不同,唯一的差別是,一個往外,一個往內。同樣地,男性有睪丸,女性就有一個往內的睪丸──我們今天通常稱之為,卵巢。
但這不算差異嗎?蓋倫說,不。這只是「程度」的差異,不是「範疇」的不同。就好像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但你不會說高個兒跟小矮子是不同的人種。同理,陰莖往內長跟往外長,也沒什麼本質上的差別。只不過是有一群人發育的沒那麼成熟,所以陰莖還沒能長出體外。
箇中癥結在於身體的「熱度」。蓋倫和許多希臘醫生都相信,「熱」是生命的泉源,也是身體發育的關鍵。女性的身體不夠熱,所以沒辦法讓陰莖長出體外。也是由於女性的身體不夠熱,所以才會有月經。因為她們不像男性一般,有足夠的體熱將多餘的血液轉化成精液。
女性是不完美的男性,蓋倫如是說。更精確地說,其實「兩性」並不存在,只有完美的身體,跟不那麼完美的身體。

圖左的插圖指出兩性的生殖器其實是同型的
如果女性只是不完美的男性,如果兩性身體的差異沒那麼絕對,那麼由女變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十六世紀法國最重要的外科醫生 Ambroise Paré就記錄過這麼一個例子。他說在德國的鄉下,有位名叫瑪麗的小女孩。從出生以來,瑪麗都是不折不扣的小女孩,生理上或外觀上。一直到十五歲那年,一則意外改變了她的人生。
當時瑪麗在路上追著她的小豬,她跑著跑著,就在跨過一個小土溝的剎那,突然感覺什麼事情不太對勁。她發現,原來,她的陰莖「掉」出來了。瑪麗掛著兩行眼淚,回到家裡。在家人的陪伴下,醫生來了,做了詳細的檢驗,宣告她正式成為一個男人。從那一天開始,瑪麗換了一個名字,開始了他的新生活。
Ambroise Paré說,顯然,瑪麗的體熱在奔跑的過程中急速升高,高到讓他的陰莖可以長出體外。這正證明蓋倫所言不虛。不過有一點必須謹記在心,Paré寫道:女性可以變成男性,但男性卻不會變成女性,因為完美不會退化成不完美,這是自然界不變的定理。
這些說法簡直荒謬至極,豈有此理。又或者我們慶幸這一切都過去了,它們只是歷史,幸好。我們果然還是生活在科學昌明的年代。
不過,記得,蓋倫的作品在歐洲醫學過去一千多年的歷史中,一直佔據經典的地位。歐洲醫生提出或多或少的修正,但並沒有從根本上推翻蓋倫的說法。十六世紀最重要的解剖學者Andreas Vesalius,在他的書中也提出和蓋倫類似的說法。
1990年,柏克萊的歷史學教授Thomas Laqueur出版了一本名為Making Sex的書,主要討論的就是這個問題。他把蓋倫的理論稱之為「單性(one-sex)身體觀」。一直到十八世紀,我們今天熟悉的「雙性(two-sex)身體觀」,才正式獲得多數人的認可,成為社會上主流的想法。換言之,我們以為天經地義的道理,其實也不過存在了兩百多年。

Thomas Laqueur
Laqueur的著作出版之後,獲得許多回響,也受到眾多挑戰,有人認為Laqueur的歷史解釋未免過於簡單。不過在Laqueur看來,奇怪的不是蓋倫理論本身,而是這個理論強大的生命力。一千多年來,不是沒有人解剖過人類的身體,為何他們都看不見兩性的差別?更可疑的是,那些最重要、最有影響力的解剖學者,在打開人類的身體之後,何以會更加相信蓋倫的說法?從另一個方向來看,為何這一度最為流行的一性身體觀,卻被遺忘的這麼徹底,在我們今天看來如此不可思議?
Laqueur說,不是過去的人們愚昧無知,十九世紀的人們也未必真的比十七世紀的人們更高明。這故事毋寧是告訴我們,很多時候,我們所看見的,只是我們想要看見的。我們以為眼見為憑,可是更多時候,你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框架,決定了你看見了什麼,或看不見什麼。

原文載於作者網誌
http://histopolitan.blogspot.hk/2014/08/blog-post_4.html

2014年8月4日星期一

姦辱


走在寂靜的路上... 晚風吹在單薄衣妝的身軀, 冷颼的寒意, 鞋踭篤篤地敲在行人路上, 二旁黑黝的工廠大廈傳來回聲, 怕有點禍人注目, 但四周鬼影也沒, 不過還是有點被暗中盯視的感覺...

穿過這幾幢折禦中的舊樓, 前面街口就旺盛些了, 還是回家吧...

我是個 CD, 已有不錯的軟柔纖細的身材, 歡喜穿上薄盈粉彩緊裹肌膚的性感女裝, 化好妝, 把自己變成個獲人注目的性感女郎, 享受經過的色色的眼光...  不過還祇是乘著夜色在附近僻靜處溜溜, 還有點羞恥嘛...

今晚穿了蕾絲般透明白線鏤空刺繡長袖衫, 顯露著 Nu-bra 高陞好的黑色蕾絲托環胸罩, 與下面半載裸腹低腰黑皮的短裙超短, 祇剛能掩蔽了下身私密處, 露出整雙均衡秀挺穿半透明光滑絲襪的長腿, 裙下能看到大腿頂端絲襪的深黑色襪褲連接圈, 扭動時還不意顯露也是蕾絲鏤空刺繡的小三角底底誘惑地包住私密... 蹬著及膝高銃光漆黑皮靴加近四吋的高細踭, 特別黑油油地性感... 興奮中忘了穿件長褸, 祇靠長長毛毛的白圍巾繞了頸項二卷垂在胸前給些暖和...

橫過一道黑黝黝半掩蔽著的舊樓通道, 似有團黑影在暗處閃過, 不敢細看快步前走... 卻一下子撞跌般雙腳懸空, 後頸給攬緊往斜邊猛扯, 驚魂未定, 已給拉進黑黝裔亂的通道內... 想叫, 嘴已被一隻骯髒粗魯的手掌緊緊捂住,

"... 冇郁! 冇喊! 聽話上去! 唔係捅你幾刀"

好慘... 大概打劫... 唉, 不該走這僻靜的地方... 抖擻著懦弱地求情

"... 唔... 唔... 唔好傷我... 我... 會聴你話..."

身後的強悍緊抓給我沉啞的言音征住了... 與軟柔滑淨的身軀、性感的衣著太衝突了... 但猶疑鬆懈一下後更著實地緊箍了...

感到頸上冷颼颼的刀刃...  被推著往黑黝中走... 手腳抖擻著, 碰著樓梯級往更黑黝中踏上去... 緊貼著後面挾持我的兇徒, 呼著陣陣惡臭的氣息, 已鬆了控制我的手, 卻還不時觸摸著我... 我纖細半露的腰身,、裹在黑皮超短裙中渾圓的 pp、與裙下穿著光顯滑溜絲襪的秀腿... 手掌還一直滑上光溜的大腿內則... 噢噢... 還要劫色了呢... 怎辦?...

挪快了步想擺脫那手... 黑暗中撞撞跌跌, 轉上好幾層的樓梯樓臺, 遂而看到一絲光線... 穿過幾道屋門、推開後座半掩的門、映見幾株幌動的燭光及幾個動搖的人影...

一個掩著身上散亂衣服、披著長髮、蒼白懊喪的秀臉望向我, 想逃脫身邊二個強悍的男人... 遂然呆楞地瞪住我後面的挾持人...

"... 哈!... 又多個勁靚妹... 今日可以好好玩下、消下火了!..."

門哄地關上, 還移了件笨重木箱頂住, 看著掩著厚毯的後窗、沉濁的空氣, 看來喊叫聲也傳不出去, 加上附近的工業荒廢舊區, 想信沒人會留意這幕即將來臨的強暴... 沒人會來救這二個怯弱的獵物...

"... 係啊! 冇人來救你啦! 乖乖地自己剝衫... 等我地兄弟今晚宵夜開齋啦..."

是個看似黑幫大哥帶住二個小渾渾... 小渾渾捉了獵物來一齊玩群姦... 唉唉... 我怎辦?

穿著性感暴露的女裝, 有時旎想被強悍高大的大男人強姦玩弄, 很畸形地興奮刺激... 真的要實現了... 痛楚恥辱還沒開始, 已絕望地悾怖畏懼... 噩夢無從控制地往深淵下沉...

"... 求下你地... 唔好... 唔好... 求求你... 唔好 ..."

無助無罔的抽抽噎噎的哀求, 祇使他們更加興奮蠢蠢欲動... 喝盡罐啤酒又一罐,  醉熏熏地已想動手了... 色色地看著我二個抖抖簌簌衣衫不整的身軀, 下體已哄起了一團...

刀指著, 她抖擻地好慢地不容易地解開胸前的衫扣, 半露出蕾絲的胸罩... 我從迷亂中甦醒過來第一次打量我的將被一齊摧殘的同伴... 好清秀年青的打扮, 似是從學校或約會後回家途中擒獲的... 寛鬆半透明的雪紡花邊領兩件式連身衫, 外面禦寒的深色大褸早已丟在一旁, 一條好稱身的杏色掩到大腿中間, 比我的超短皮裙長了一載, 顯得較保守端正, 穿著白色絲襪褲, 慘白暖和地裹著高挑瘦長的秀腿, 蹬著對半統頂內露著軟軟白毛的絨皮靴... 

清純噢, 也是我喜歡常愛穿的裝束... 但衣衫白襪上有幾朋顯的污垢裂, 扎... 清秀臉上淡妝已給淚水沾了, 粉紅閃瑩的潤唇抖擻著. 帶連著耳墜一串菱形的水晶粒一起在燭光中閃動, 好楚楚可憐地等待著噩運...

幾雙眼望向我, 大概有點失望她的平坦的素胸, 期望我性感衣飾下的真貨...唉... 終於穿崩了... 恥辱的開始... 命運的結束...

"....  唔好... 冇... 唔的呵... 我... 我是... 男... 男仔..."

"... 噢? ! ! .... 冇呱... 啾..."

圍寵過來、開始肆意地撕剝侵犯... 薄盈的鏤空刺繡布一下撕開了, 胸罩幾下掙脫滑下肩帶、束溜在胸前, 暴的 Nu-Bra 撕掉了, 剩下更平坦祇小小被藥物催著的二個小團團與細小但已挺起頭...

細緻光滑的給粗暴的手扯出長長的裂線, 短裙扯拉鍊滑在腳下, 整個裹與下身全了...  不要啊... 要... 絲襪從大腿頂端向上拉開了一個大洞... 刀刃伸進小三角底腰邊, 二下踞拉就崩斷了, 小底褲翻開了、看到黏貼在褲底中的護巾、以及再沒藏匿的了...

剃淨了恥毛白淨的下體平滑尖峭仍是女性下體的性感... 我緊閉著雙腿... 小三角的下體誘引得他們更激困擾...把我掀翻在地上, 撥開雙腿, 撕去挾在下體股艄間的膠布, 終於露出一段屈折著欲漲起的陰莖, 及腹溜出來鄒皮的陰囊...

仍穿著絨毛的踭靴、纏破裂的黑絲襪、掛在腳膝上的皮裙, 仍圍在胸的蕾絲胸罩, 卻露著平坦瘦削的男人胸脯, 和著散亂撕破的蕾絲襯衣, 坦蕩他露出白皙的小腹與毛茸茸的下體, 核突地聳著男生的性器官, 格外地不調難看...

我羞怯地不再掙扎, 祇能靜靜也躺著等更多的恥辱...

"... 哈哈!... 有個小 JJ 的人妖噢... 今日够爽了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