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27日星期六


自小迷戀著 CD 的陋習, 對女性的衣妝與形態有般莫名的嚮往, 漸漸演變成 TS 的心態, 已對自我的形象坦然適從了, 但許多年前第一次在網上看到泰國 shemale 的視訊、照片的網站,  那時給我極度的震撼旎思, 一個男女性別與性感慾念畸異認知... 一直在心坎中撞擊, 有時不可思議地妄想自己是個 shemale ...  知道這是個受人用的淫褻商業、妓業... 用藥劑、手術做成的賺錢商品, 引誘獵奇、性狂、變態的男人... 但到底也是出賣生命換取逃出窮困的一條出路... 是可憐她們? 欣賞她們?  妒忌她們? ...

一直想以自己代入 shemale 的角色寫寫自我的性的感覺與慾念, 當然不少是相關 "不正常" 的性愛、性器官... 寫得似是在自瀆, 有點賤, 用了這個題目...


我賤... 我 cheap ... 我衰... 我自甘墮落...

是愛情?... 是慾念?... 是折墮?...

腦中揮不去的纏綿意淫... 他激情的親吻... 他柔綿的撫摸... 他粗暴的肆虐...

我發誓不再見他, 但那般情憧、那般慾念、那般激昂... 我又忍不住再次自動擁進他的懷抱, 屈服於他的掌握...

我愛他... 我恨他...  我恨他一樣的男人、我恨男人... 但我卻愛上了他...

我恨男人... 我恨自己... 我恨自己也生成個男人... 我是男人?!... 我不是男人!...我不是男人!!...  我不是... 人...

--------

... 我蠕手蠕足地走進他黑黝的房間,  把寫給他的信訊與他房門的鎖匙放在當眼的茶几上, 走近床沿, 在窗外路燈透進来的昏黃光暈中看著他酣睡的臉龐, 帶著絲幼稚酣醉的微笑,  裸著身軀,  大概真在發著淫褻的綺夢, 看到下身淺蓋著的薄床單正中問給高高地拱起一團, 顯得有點猥瑣淫蕩...

我呆楞也注視著那團拱起的男性性具... 我好熟稔這團青筋暴凸的粗壯棒棒, 頂著個紫红色的大蘑菇, 裂缝漲開了冒出閃爍的珠液... 我曾無忌地親吻過、含啜過, 讓它淫蕩地游走鞭撻我滑溜的肌膚、冲刺抽插我身軀的深處... 那急遽暴烈地噴泄出来的腥燙、濃郁、白濁的精液... 噴泄在我嘴中、臉頰髮絲上、肌膚而至身心深處...

... 那麽多次地我不能自制地精心打扮自己、穿上性感貼體的蕾絲褻衣、柔媚漂亮的衣妝, 沫著香水粉彩,搽著朱唇艶甲, 興奮羞澀他走進他的扉房, 親熱他、誘惑他、與他纏綿、為他歡愉、讓他肆虐...

我要離開他, 我不能這樣下去... 我在摧殘自己身軀... 我無從獨立,我無從依靠他一生一世, 短暫的姿態誘惑、畸形、不正常、被歧視... 我沒有將來...

... 依依不捨地在黑暗中轉身, 裙襬旋轉著掃上几上的杯碟茶具,叮噹地碰動了... 床上一陣輾轉動嚮, 一隻強硬的手已拉緊了我退縮的身軀, 一陣夕宿的氣息帶著一般醉薰在我頸後漫延, 腰身給摟緊了...

"...  是妳?... 剛夢見妳... 在與妳做愛...  呵... 過來..."

... 一隻暖和粗糙的大手掌從後腰伸進我緊身的小背心, 穿過蕾絲的小胸罩, 掌握蓋上我微漲的小小柔軟平滑的乳胸, 一顆硬硬的乳尖在他手指玩弄撫摩中挺起, 格外敏感地誘惑... 手掌無情地激情遊走擰握我左右兩團圓球間, 直至我喘噓地酥軟地跌躺進他懷抱, 任由他肆意地撫摩、挑釁...

... 他的頭埋進我後頸, 和著我秀長散亂的髮絲, 啜吻著我肌膚, 似吸血殭屍般纏繞著我、啜咬我、親我、愛撫我...  但願我永遠歸屬於他... 啜盡我凡身的血液, 吸吮那永生青春淫賤的精液...永遠這般地纏繞著我、愛我... 纏繞著他、崇拜他...

... 由他強硬地褪脫了我裙下緊身的 legging, 緊繞地褪在膝腿際束縛住我的行動, 一隻激昂的暖手從乳胸中轉向侵襲進纱裙中腰下的蕾絲小底底, 先從后面撫摩著渾圓挺秀的兩撇小圓股, 順著弧形觸犯地扭捏,  然後滑過细柔的腰胯, 一下深入胯中摸到了我的最私密處... 啊...

... 我的私密處... 嗯... 一個比其他女人更私密、更性感... 嗯... 一個挺著男性陰莖的女人... 我是他的玩物... 他的 shemale...

他握緊了我藏在胯下剛開始挺起的小陰莖, 羞恥侮辱地埋進他騷動緊箍的掌握中, 無奈地濕潤、挺漲突起...

... 背躺在他緊貼寬容強健的懷抱中, 感到他炙熱的氯息、愈感焦急興奮的慾火, 緊偎在我股中赤裸的肚胯中已硬實地哄起一大團, 硬硬地鑽進我緊貼的大腿中, 濕潤潤地核突蠕動...

... 多次這樣的邂逅... 二個男人的縱情的激愛... 嗯... 我們不是同性戀... 他是強悍的男性, 但我卻是柔媚纖弱的女性, 他喜歡我的打扮... 嗯... 精心的打扮... 假扮... 柔美性感的衣裙、香豔彩麗的化妝首飾、軟滑標緻的身軀... 我有一切美艷絕麗的女性的外表, 格外地馴順、體贴、性感...  祇是有個多了根不相稱的小陰莖的下體、少了個洞洞讓淫蕩的男人宣泄... 我是 shemale...

 我... 當然不能生肓, 但現在大多數女人都不想這累贅, 於我, 哈! 我更少了避孕的顧慮 ...

他愛我這個女孩型態的男孩, 享受我比一般女性更温順、體貼、性感, 卻不用顧慮對待異性的追求、責任, 與婚姻的包袱  他有妻兒家庭, 我不是他的二奶三小. 我不是他的情人、情婦, 也不是他化錢招的妓女, 我衹是他發掘到的一件供他發洩的活玩具...

... 我依靠他...  他在我最困窘的持侯幫助了我; 我一早離開了家, 在異鄉重新我的人生, 在我極度困擾於自我性別性向的認同疑惑中幫助了我... 他是心理學教授...

...  愛妳獨特美妙的身軀... 愛妳自己... 相信妳自己心靈中的自我...

... 妳的特殊的性感... 妳擁有雙性的靈性... 性不是污穢黑暗的... 縱情發洩自己的慾念...  縱情享受自己的慾念...

我從中性的服飾轉成柔媚清盈的枌彩紗裙...  

在 lgbt 的聚會中認識了他, 那時剛離開了家, 在異鄉讀書、開始新生活, 心中的自我已決意是個溫順柔情的女性, 但外表還是怯怯地保守地中性打扮, 但在一大堆開放坦蕩的外國 transgender 中, 還有一般東方人的清秀與忸怩...

... 男同志們過份親暱誇張的喧囂, 我不敢接近他們... 一對女同志在沙發上放肆地熱吻親密, 我不敢直視她們的開放...

... 妖豔性感誇張的服飾與濃妝... 歡迎您成為我們新的姊妹... 我躲避著擁来的親暱...

 這般東方人的清秀與忸怩吸引了他...

他己是中年, 似是我爸爸的年歲, 感覺到他有家室... 我喜歡他那般男人的氣魄, 寬壯的胸懷、權威的神態、父親般的威嚴...


... 他幫我安排了生活, 在他的實驗室中給我安插了一份清靜、沒人来騷擾的工作...

... 他引導著我,  讓我心境漸漸平靜... 漸漸舒展自我的信心... 別怕, 這世界是妳去面對的... 展示妳內心的真我...

第一次穿上天使般的淨白繡纱連身裙、 體贴的白絲襪、白皙的高跟鞋, 精心地化了淡妝、粉紅的唇印, 第一次打開了自已閉塞的櫃困, 走上街道, 走進他的實驗室, 在他面前展示我的美麗...

怯怯地站在他面前...  我可以嘛?... 我漂亮嘛?...

靠近他... 緩緩地旋轉了圈, 讓裙襬揚起, 露出整雙秀長高挑白皙的纖腿... 我有吸引力嘛?... 紅著臉, 飛速在他臉頰上留個粉紅唇印, 快步逃離了實驗室... 能感到他驚訝、驚豔、色色的眼光追隨著我背影...

開始穿戴起自己, 愈加粉彩鮮豔的衣飾, 學習打扮自己, 蓄意地在實驗室中展示我的新裝、時裝秀, 吸引搏取他讚賞的眼光...

我不理... 我似女兒般地向他撒嬌... 我知道他對我有意思呢...

他給我安排荷爾蒙的藥劑... 皮膚愈加白皙滑溜, 乳胸微微挺漲... 安排做了幾個整容小手術, 去掉一些男性粗橫輪廓、柔和了聲線、鼓勵我一些物理運動, 去掉些堆積的贅肉, 柔美了身材線條, 昂貴的 spa 與護理, 使肌膚光燦柔滑... 似溺愛寵幸的女兒, 好多美奐的時裝、繁雜的護膚品、化妝品...

他介绍给我心理醫生作評估... 我是典型的身心性別不平衡的 TS - transsexual ...

手不意觸及他的肌膚, 我感到觸電般地心慟... 我心儀他了?...

第一次親吻  一次成功的實驗剛完成, 我在電腦.. 兩人的頭又再烘在熒幕前看最终的數據, 越攏越近, 我的散髮拂掠擦在他臉頰上, 我頑皮地在他靠近的臉頰上吻了下... congratulation!... 他轉臉好近距離地凝視著我, 我們迷蒙的眼神感性地碰上凝結了...我回過了神, 臉也暈红了, 微笑地湊近了他半張的嘴, 吻還了他, 我奇怪我那晚的大胆率直, 未及思索地回應他...輕輕地羞羞地暴露了我藏匿的感情... 我愛你...

但靦腆的句子给熱烈的親吻封塞了, 炙熱的舌尖沖進了我嘴腔, 窒息般地啜吸... 噢.. 好胆大的挑唆, 好快的進展... 噢... 好炎熱的嘴唇, 津津帶著苦澀的唾液冒進我口腔...  感到被強暴地做愛般焦灼、昏眩, 又如比性感誘惑...  不能自拔地舌捲上他的舌, 纏綿地推縮, 滑進了他炙急的口腔, 讓他親熱地啜吸瀆玩...

他強壯的手臂摟抱住我纖弱軟柔的身軀, 一般熱流湧進冷凝了的身心... 呀... 好性感... 撩起好久被堆沒了的心情.... 感到初戀般異性相吸地情慾... 好衝動、性高潮般地 ... 但我也不用太忸怩保守吧? ... 巳頗有好感了嘛... 噢, 也要主動地豁出去吧!... 放鬆懈脫了自己的矜持...

衝動地我送進了他的懷抱, 譲他淳厚温柔的手掌撫摩我開始發熱的臉頰與身軀...

我掙扎著脫離了他的侵犯, 嬉笑地

穿著有時不經意地性感了...

... 他明顯對我有感覺... 每天見面總来個親暱的抱抱... 再見時的吻別愈來愈親、愈濕...

我需要有人關心我、照顧我、欣賞我、愛撫我...

他給我安全, 他使我心慟...

... 他大胆地挑釁...   荷爾蒙效果怎樣? 給我摸摸... 我羞澀地捉住他炙熱的手引誘進我緊緊的胸罩, 穿進墊下摸上軟柔的肉團、硬硬的乳尖... 


... 他越加放肆了...  還有沒有自瀆?... 小JJ還會射精嘛?... 他放肆地撩起我的短裙, 手穿過腰際下的絲襪褲與蕾絲小底底褲襠中, 摸索著... 不要噢... 不要... 但我擁進他熱炙的身軀, 湊上他厚厚的嘴唇, 親暱地啜吻, 任由他濕潤強暴的厚舌深深地侵犯進來, 有如他的陰莖強姦般地進入我的深處, 狠狠地抽插...

我忍不住問他... 你認為我應該去變性嘛?... 切掉那討厭的男人性徵...

他红著臉, 有點靦腆地给我看他電腦中收藏的秘密... 一幅幅泰國 shemale 的裸體照片...

他把我拉進他私人的浴室, 在落地大鏡中讓我站立在他身前看著我鏡中的全身...

他緩慢抖簌地剝脫去我每件衣飾, 從背後伸手解開我襯衫的紐扣, 露出了蕾絲的胸罩罩杯與白皙的胸脯... 解開窄身裙的纏著的皮帶與後面的拉鍊, 裙子一下子鬆懈跌在腳下, 露出穿了黑色透明絲襪褲的下體與長腿...

... 不... 不要... 忸怩地在他懷中蠕動掙扎... 抗議虛弱地無能... 我已心甘情願地變成他慾念的獵獲... 啊... 啊...

護著的襯衫不情願地任由他粗暴地拉下, 順著拉下胸罩的肩帶, 一陣掙扎地鬆開了胸罩背後的扣子, 胸罩滑下露出還在發育開始漲成 A 杯的渾圓的雙乳., 乳尖渾紅一圈中間突起著硬硬的... 啊... 你喜歡我嗎?... 你要我嗎?...

他蹬下慢慢捲著剝去了我的黑色絲襪褲, 烏黑光滑的長腿揉抹變成白皙滑溜的肌膚, 裸露出來直至高跟鞋的腳踝上...  我抖簌地看著自己的裸體展現在鏡前... 這是我?...

蕾絲小底底也最後給剝下了... 黏在小底底底端的護巾明顯有點濕潤... 他伸手從我胯下拉起我黏貼收藏著的小小陰莖, 己萎縮皺成一團的陰囊也滑溜下來難看地在恥毛叢中吊著...

小陰莖在暖暖的掌握中充血、漲起, 露出了色皮中的粉紅色微張開唇的小小龜頭, 冒著一泡晶瑩的珠液... 好羞澀、好迷惑、好激昂... 他不停地用手指挑釁拭擦著我的陰莖... 遂至我抽搐地噴泄出久久未有过的精液, 白濁細凋的精液噴滴在鏡中緩緩滑下... 我喜歡妳這樣有陰莖的女人...

... 你是女孩子... 你是多了個小 JJ 的女孩子...

大舅對我說... 也是在一面鏡前... 他撩起了我在他面前迫著穿的裙子,  再次褪下小表妹穿過的小小蕾絲底底, 露出我的稍微挺起的小陰莖... 粗暴的手搓著、擰著、握扯著... 直至噴泄出滴滴晶瑩處子的精液...

... 擠出這些污穢的男人尿尿... 切掉這難看的小 JJ... 做個漂亮乖順的小妹妹...

不到十歲的我驚惶失措... 抽搐著地感到一般莫明的興奮、羞恥、罪孽... 對性青黃不接的童貞, 我知道我要做個乖乖聽話的女孩子... 我要順從地給粗暴強悍的男人玩弄、順受、忍辱... 我賤...

那時父母失業落敗, 把我寄託在大舅家, 與我差不多歲數的小表妹剛病死不久, 一屋子的大男人氯息, ...  那麼清秀, 好似秀秀, 是個小妹妹就好了...

阿婆, 小弟那麼順馴乖僻, 他是今世來還前世的累債的...

我順從柔弱
安頓在小表妹的房間中, 粉色的佈置都沒有變動過, 我好喜歡一櫃櫥的柔麗粉彩的衣裙... 偷偷地穿上好緊身滑溜的小表妹的襪褲, 感到小表妹的鬼魂上了身, 繾綣畏縮地抱著她的洋娃娃沉溺地入睡...

... 愛上了稱身柔綿清盈粉彩的衣妝... 偷偷地穿戴... 也愈加孤寂、內向、罪疚...

大舅意外地看到穿著小表妹衣裙的我... 他覬覦到這個清秀無助的小玩物, 撩起他的獸性慾火... 撕破漂亮的衣裙, 狠狠的抽打... 看著我抽搐著白皙瘦削的裸體, 他脫去褲子, 露出青筋暴凸的粗壯棒棒... 這是懲罰你, 給我吃尿尿!...  粗暴的陰莖抽進我的嘴臉中... 好好含著... 滿腔的陼塞、陣陣的腥臊... 噢... 噢... 給我... 吞下去... 滾燙濃郁白濁的精液噴泄進我喉中, 作嘔地腥膩...

... 你是乖的小妹妹...  你可以在家裡穿得似秀秀般一樣漂亮可愛... 妳不聽話, 就要吃尿尿... 妳不服, 切掉妳小 JJ ...

我是大舅的女兒秀秀... 我聽話... 我馴順... 我穿上秀秀的可愛的彩裙... 我讓表哥們嬉辱... 跪在大舅裸露的下體前, 我馴順地啜吸那骯髒的威脅的男人性具, 使他興奮、使他開心... 一次次吞下濃濁的精液, 

... 我發現我的小陰莖也會漲大突起, 噴泄出一般般污濁腥臭的精液... 我癱瘓下來... 我也是個一樣的臭男人... 我不要倣男人... 我要切掉那醜惡的男人性具... 我是女人... 我是温順馴服的女人...  

... 我狠狠的自瀆, 似要把那醜惡污濁的精液全部從自己身軀中擠出去... 愈来愈繁密的自瀆... 穿著秀秀的衣裙襪褲... 我是秀秀... 我不是男孩... 我似是侵犯、姦淫著秀秀... 我是侵犯、姦淫著自己... 惡濁醜怪的自瀆, 在虛脫抽搐中, 感到那陣陣窒息的快感, 我卻愈覺自己愛上了那般感覺... 愈加頻頻的自瀆, 愈加自暴自棄, 愈加孤僻藏匿, 愈加失落頹喪...

離開了大舅家的困阨, 卻離不開易服CD 、自瀆的陋習... 獨立的生活, 仍是孤僻藏匿, 全天侯的女妝打扮, 才感到寧靜安全... 但夜闌人靜時, 性慾高漲, 仍祇有狠狠的自瀆, 好想一刀切丢那醜陋污穢的男性性具...

在異鄉, 開放的環境逐漸認知了自己的心理窘境, 認知自己漸漸 transgender 的趨向, 釋放內心温順的女性心態... 我要內外合一, 我耍變性為個真正女性... 我要秀秀的重生...

先是自胡亂地用藥, 改變自己發中愈來愈是醜陋的男性的身軀, 蓄意地女性化的外表, 還是難以忍受背後的恥辱... 變態... 人妖... 

認識了他... 變性的評估... 心理的輔導... 專的 HRT、整容... 全天侯的女性 RLT... 但仍是不時背後的一句恥辱...  變態... 人妖...  shemale...

... 看到他電腦中的 shemale,  有般莫名的交雜踴亂心思... 好貼切的一個自我形像... 好淫褻地出賣自我的身體... 為他, 我願意是他的 shemale...

... 你是女孩子... 你是多了個小 JJ 的女孩子...

... 在鏡前着著自己赤裸的身軀, 剛才突突地挺起暴漲的陰莖萎垂在胯下, 還滴著一絲精液... 高潮射精後的虛脫迷惑, 偎在他懷中, 我感到一陣陣的快感, 似處女與情人初戀的交合做愛, 激動滿足、羞怯、戀... 

... 你喜歡看到我是這樣嘛?... 他著臉、期望色迷的眼神望著我的身軀... 

羞澀地紅著臉披上衣服逃離了他的眼神... 一晚上的輾轉反側, 忍不住開了電腦, 用他給的網址與密碼去研究 shemale... 他的嗜好... 一幕幕煽情的畫面... 美艷嬌媚的赤裸身軀頂著兀突的陰莖... 誘惑的動作... 恥辱地自瀆...  

看著血脈僨張的動昨... 我無能自制地撫摸自己... 自己渾圓軟柔约乳胸... 手不禁滑下小肚下, 揉搓著不似是自己的陰莖... 學著她們每個動作、每個淫嘆... 看著她們噴灑出的精液... 看自己噴灑出的精液... 自己噴灑出的精液... 我完癱瘓了... 我是 shemale ... 我是他的 shemale ... 

第二天怯怯地悄悄地再他的房門...

迷惑情意的眼神盯視著, 紅著臉, 沒说一句話, 抖簌地站在他面前, 怯怯地脫去厚實包密的大褸, 露身軀上薄盈皓白蕾絲透繡的背帶連身短裙, 半透明白皙的高筒絲襪, 紅色的高跟鞋, 使雙腿格外高挑性感, 腰上細細的紅皮帶束高了裙襬, 露出小半裁白皙光滑大腿與纏著的蕾絲邊吊襪帶, 襪扣上稱托著小小一對瑰...

我忸怩地靠近他呆楞的身軀, 鬆了腰上的皮帶, 撇下肩上細細兩條連衣裙的吊帶與胸罩的背帶, 縛身示意他幫我拉下背脊緊箍拉鍊, 旋身鬆了雙手, 連身裙己滑落在地上, 半顯現的蕾絲繡花的緊身胸罩也隨著滑下, 裸露出兩團白皙渾圓的乳胸, 不是很挺很豐滿, 但長期荷爾蒙的滋潤, 已有著一貫女性乳胸的恣態, 粉的二團乳暈格外性感聳動...

胸罩延垂下的手落在同式相稱的小小蕾絲 T-string bikini 邊, 小三角的布塊掩蔽不了多少下體, 卻己明顯濕潤了... 羞澀地順手把一束細繩細布一下全拉下, 跨過危危乎站不穩的高跟鞋... 性感地再次全部裸露給他欣賞, 祇是吊襪帶下白皙光絲襪與鮮紅的高跟鞋使高挑的身材顯更性感挑釁... 噢... 你喜歡我的裸露的胴體?...

小小嫩白的陰莖沒了困束, 在剃清了恥毛的胯中慢慢挺來... 噢... 我是你的 shemale...

我躺倒在軟綿的長沙發上, 羞恥地扒開了雙腿, 讓陰莖更直更挺... 啊... 搽了鮮红指甲的纖纖手指握緊了陰莖, 輕輕拉下包皮露出嫩红的龜頭, 微張的頂端冒出一珠晶瑩的潤液... 啊... 為你...

... 啊... 手指慢慢上下撮握暴漲著的陰莖, 藥物鎮壓下不再是青筋暴凸地野蠻, 祇有三四吋許... ... 手指上下愈來愈急... 啊啊... 不能自持地發出微微的淫叫... 好興奮... 嗯... 我是你的 shemale, 我願意為你在你面前自瀆... 啊啊... 一陣抽搐...  冒出一般帶點渾濁的清白精液... 啊... 隨每下悚慟的心跳, 一下一下冒出, 越來越弱... 精液順著陰莖滴下... 陰莖也己萎頓軟垂了...

... 啊... 黏起滴在手上自己的精液送進塗著鮮红唇育微張的自己口中... 他拉起我的手指放進他的口中啜嘗... 啊... 給你! 給你!... 

我想起来吻他, 他避開著推開我...

我看到他褲下早己拱起一大團, 現已濕潤地顯現在面褲上... 不加思索地跪倒在他身體下, 拉開他腰上的皮帶, 拉下他褲衩的拉鍊, 連著內褲拉下他的掩蔽, 一個青筋暴凸粗漲長條的陰莖跳突出來... 男人醜惡的陰莖, 一如大舅強逼塞進我幼稚的小嘴邪惡污穢的陰莖... 我凑近去、閉上眼、進入嘴... 那般腥臊噁心從深深記憶中跳出來撞擊我的感官... 嗯... 我不理... 這次是我自願的... 我愛他... 我要...




這是我嗎?... 我喜歡這身性感的束... 我喜敢我性感柔媚的身軀... 我甚至喜歡自己這般在他面前自瀆... 但... 這是我嗎?...




從清秀粉彩的少女淺妝變成濃郁性感的袒裸的

高清的畫面中, 一個淫亂眼神、濃妝散髮的裸女跪在床沿, 貪婪地啜吞著鏡頭前男人毛聳身軀突出的青筋暴凸的粗壯棒棒, 垂著的兩顆裸乳吊在白皙的胸下在抽搐的動作中抖簌, 鏡頭移近穿著吊帶白絲襪與鮮紅高跟鞋的裸女的胯下, 卻核突地有枝男人的陰莖, 在自己纖纖手指握弄中擠出滴滴白的精液...


她高挑的長腿好白皙滑溜,  裸袒的大腿上閃閃濛濛地似有層絲質般也順滑體貼, 要不是露著搽了鮮紅艶麗的指甲油的腳趾, 遠看著似是穿了好透明薄盈的淺白絲襪褲...

她才是自然的美麗, 她才是女人...


我賤... 我 cheap... 我不是男人, 我不是人, 我是妖...

臺灣同志小說選 節錄

臺灣同志小說選 朱偉誠 主編 2005 二魚文化



 邱妙津  柏拉圖之髮

...


「可能不只是這樣,我的生活好像破了一個洞,我的東西一直流出去,你的東西一直流進來,我分不清誰是誰的。亅


「那就不要分啊! 都三十多歲的人了,還活得這麼麻煩。亅


寒寒虛弱地抬起手來,用極輕的力量為我抹去眼淚,然後一直撫摸我額前和鬢角的髮,來來回回,像微風中吹動的小船,我也曾對別人做過如此的動作,但我從沒想過、也不曾體會到,這些輕微的觸摸裡,竟然蘊藏著如此大的一般温柔的力量 -- 那就是「女性亅,我恍然大悟。


意識到「女性亅這個東西,我才真真正正明白使我狼狽哭泣的原因,只因我也是「女性亅啊!


絕少意識到自己的性別,即使在她提到「做愛亅,邀我一起洗澡時,我都是從「人不可能沒有愛而性亅的角度產生驚悸,甚至當她把我剪成短髮,要我穿西裝灑古龍水時,我也都抱著「徹底經驗男性亅的敬業心態,而沒敏感到性別的問題。


我一向不在意性別的差異,更少注意自己的男性或女性化,我和別人在我眼裡一律都是「人亅一個種類,至於人與人相遇、戀愛、上床、結婚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我也是如此。但如今我才發現,這「自然而然亅底下埋藏著多令我難堪的禁忌。


...


邱妙津 (1969-1995)  留學法國自殺... 短篇小說集 "鬼的狂歡"('91)、  長篇 "鱷魚手記"('94)、"寂寞的群眾"('95)、 遗作 "蒙馬特遺書"


延伸閱讀: 劉亮雅 "愛慾、性別與書寫: 邱妙津的女同性戀小說" ( 收於 "慾望更衣室:情色小說的政治與美學"  元尊 1998 )




 陳雪  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 


當我第一眼看見阿蘇的時侯,就確定,她和我是同一類的。


我們都是遺失了翅膀的天使,眼睛仰望著只有飛翔才能到達的高度,赤足走在炙熱堅硬的土地上,卻失去了人類該有的方向。
  
  .
  
黑暗的房間裡,街燈從窗玻璃灑進些許光亮,阿蘇赤裸的身體微微發光,她將手臂搭在我肩上,低頭看著我,比我高出一個頭的地方有雙發亮的眼睛,燃燒著兩股跳躍不定的火光……
  
  ──草草,我對你有著無可救藥的慾望,你的身體裡到底隱藏著什麼樣的秘密?我想知道你,品嘗你,進入你……
  
阿蘇低沉喑啞的聲音緩緩傳進我的耳朵,我不自禁地暈起來……她開始一顆顆解開我的釦子,脫掉我的襯衫、胸罩、短裙,然後我的內褲像一面白色旗子,在她的手指尖端輕輕飄楊。
  
我赤裸著,與她非常接近,這一切,在我初見她的剎那已經注定。
  
她輕易就將我抱起,我的眼睛正對著她突起的乳頭,真是一對美麗得令人慚愧的乳房,在她面前,我就像尚未發育的小女孩,這樣微不足道的我,有什麼秘密可言?
  
躺在阿蘇柔軟的大床上,她的雙手在我身上摸索、游移,像唸咒一般喃喃自語。
  
  ──這是草草的乳房。
  

  這是草草的鼻子。

  
  ……
  

從眼睛鼻子嘴巴頸子一路滑下,她的手指像仙女的魔棒,觸摸過的地方都會引發一陣歡愉的顫慄。
  
  ──草草的乳房。
  
手指停在乳頭上輕輕劃圈,微微的顫慄之後,一股溫潤的潮水襲來,是阿蘇的嘴唇,溫柔的吸吮著。
  
最後,她拂開我下體叢生的陰毛,一層層剝開我的陰部,一布步,接近我生命的核心。
  
  ──有眼淚的味道。
  
阿蘇吸吮我的陰部我的眼淚就掉下來,在眼淚的鹹濕中達到前所未有的高潮,彷彿高燒時的夢魘,在狂熱中昏迷,在昏迷中尖叫,在尖叫中漸漸粉碎。
  
我似乎感覺到,她正在狂妄地進入我的體內,猛烈的撞擊我的生命,甚至想拆散我的每一根骨頭,是的,正是她,即使她是個女人,沒有會勃起的陰莖,但她可以深深進入我的最內裡,達到任何陰莖都無法觸及的深度。


...




2014年12月4日星期四

寒冬



今年入冬第一次寒雪, 好冷...

穿著厚厚禦寒毛衣,雪靴,絨帽,圍著毛毛的圍巾盖了大半臉頰, 踏著寒夜的雪地上漫步, 寒風颼颼, 冰陰著已掩敝仍暴露的臉頰, 吹入縷縷毛衣的夾縫中, 那般寒意侵入身心, 凜冽地禁不住抖簌...

雪早已停了, 抬頭樹梢上晴空夜星閃爍, 但吹著肅厲的北風, 揚起飄飄雪花, 眼前白茫茫的清冷...

束緊下圍巾, 雙手環抱緊自己胸前, 想裹緊身軀中迅速消散著的暖意, 卻感到一陣無奈無助的孤寂... 噢... 好想能擁進一個強壯温暖的懷抱, 呵護已漸冷卻的身心...

嗯... 多少年前, 也是這般冰颼的寒夜雪地中, 你冰冷粗糙的雙手, 強暴地塞進層層厚衣, 無忌地撫摩我暖和敏感的肌膚, 衝動地熱吻, 直至你強悍的身軀抱擁溶和了我怯弱柔媚的順從...

踏著冷寂的歸途, 帶著身心中儘存的餘温, 但暖和的家中有杯熱熱的可可等著...




2014年9月16日星期二

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

陳雪 <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  《惡女書》 台北:平安  1995 20-52 

當我第一眼看見阿蘇的時候,就確定,她和我是同一類的。
  
   我們都是遺失了翅膀的天使,眼睛仰望著只有飛翔才能到達的高度,赤足走在炙熱堅硬的土地上,卻失去了人類該有的方向。
  
  .
  
   黑暗的房間裡,街燈從窗玻璃灑進些許光亮,阿蘇赤裸的身體微微發光,她將手臂搭在我肩上,低頭看著我,比我高出一個頭的地方有雙發亮的眼睛,燃燒著兩股跳躍不定的火光……
  
  ──草草,我對你有著無可救藥的慾望,你的身體裡到底隱藏著什麼樣的秘密?我想知道你,品嘗你,進入你……
  
   阿蘇低沉喑啞的聲音緩緩傳進我的耳朵,我不自禁地暈起來……她開始一顆顆解開我的釦子,脫掉我的襯衫、胸罩、短裙,然後我的內褲像一面白色旗子,在她的手指尖端輕輕飄楊。
  
  我赤裸著,與她非常接近,這一切,在我初見她的剎那已經注定。
  
  她輕易就將我抱起,我的眼睛正對著她突起的乳頭,真是一對美麗得令人慚愧的乳房,在她面前,我就像尚未發育的小女孩,這樣微不足道的我,有什麼秘密可言?
  
  躺在阿蘇柔軟的大床上,她的雙手在我身上摸索、游移,像唸咒一般喃喃自語。
  
  ──這是草草的乳房。
  
   這是草草的鼻子。
  
  ……
  
  從眼睛鼻子嘴巴頸子一路滑下,她的手指像仙女的魔棒,觸摸過的地方都會引發一陣歡愉的顫慄。
  
  ──草草的乳房。
  
  手指停在乳頭上輕輕劃圈,微微的顫慄之後,一股溫潤的潮水襲來,是阿蘇的嘴唇,溫柔的吸吮著。
  
  最後,她拂開我下體叢生的陰毛,一層層剝開我的陰部,一布步,接近我生命的核心。
  
  ──有眼淚的味道。
  
  阿蘇吸吮我的陰部我的眼淚就掉下來,在眼淚的鹹濕中達到前所未有的高潮,彷彿高燒時的夢魘,在狂熱中昏迷,在昏迷中尖叫,在尖叫中漸漸粉碎。
  
  我似乎感覺到,她正在狂妄地進入我的體內,猛烈的撞擊我的生命,甚至想拆散我的每一根骨頭,是的,正是她,即使她是個女人,沒有會勃起的陰莖,但她可以深深進入我的最內裡,達到任何陰莖都無法觸及的深度。
  
  .
  
  我總是夢見母親,在我完全逃離她之後。
  
  那是豪華飯店裡的一間大套房,她那頭染成紅褐色的長髮又蓬又捲,描黑了眼線的眼睛野野亮亮的,幾個和她一樣野艷的女人,化著濃裝,只穿胸罩內褲在房裡走來走去、吃東西、抽煙,扯著尖嗓子聊天。
  
  我坐在柔軟的大圓床上,抱著枕頭,死命地啃指甲,眼睛只敢看著自己腳上的白短襪。一年多不見的母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原本是一頭濃密的黑色長髮,和一雙細長的單眼皮眼睛啊!鼻子還是那麼高挺,右邊眼旁米粒大的黑痣我還認得,但是,這個女人看來是如此陌生,她身上濃重的香水位和紅褐色的頭髮弄得我好想哭!
  
  ──草草乖,媽媽有事要忙,你自己到樓下餐廳吃牛排、看電影,玩一玩再上來找媽媽好不好?
  
  她揉揉我頭髮幫我把辮子重新紮好,塞了五百塊給我。
  
  我茫然地走出來,在電梯口撞到一個男人。
  
  ──妹妹好可愛啊!走路要小心。
  
  那是個很高大、穿著西裝的男人。我看見他打開母親的房門,碰一聲關上門,門內響起她的笑聲。
  
  我沒有去吃牛排看電影,坐在回家的火車上只是不停地掉眼淚,我緊緊握著手裏的鈔票,耳朵裡充滿了她的笑聲,我看著窗外往後飛逝的景物 就知道,我的童年已經結束了。
  
  那年,我十二歲。
  
  完全逃離她之後,我總是夢見她。一次又一次,在夢中,火車總是到不了站,我的眼淚從車窗向外飛濺,像一聲嘆息,天上的雲火紅滾燙,是她的紅頭髮。
  
  .
  
  ──你的雙腿之間有一個神秘的谷地,極度敏感,容易顫慄,善於汩汩湧出泉水,那兒,有我極欲探索的秘密。
  
  親愛的草草,我想讓你快樂,我知道女人是如何從這裡得到快樂的?
  
  阿蘇把手伸進我的內褲裏搓揉著,手持著煙,瞇著眼睛潮著正在寫稿的我微笑。
  
  我的筆幾乎握不穩了。
  
  從前,我一直認為母親是個邪惡又淫穢的女人,我恨她,恨她讓我在失去父親之後,竟又失去了對母親的敬愛,恨她在我最徬徨無依時翻臉變成一個陌生人。
  
  恨她即使在我如此恨她時依然溫柔待我,一如往昔。
  
  遇見阿蘇之後我才知道什麼叫做淫穢與邪惡,那竟是我想望以久的東西,我母親從來都不事。
  
  阿蘇就是我內心欲望的化身,是我的夢想,她所代表的世界是我生命中快樂和痛苦的根源,那是孕育我的子宮,脫離臍帶之後我曾唾棄它、詛咒它,然後死亡之後它卻是安葬我的墳墓。
  
  .
  
  ──我寫作,因為我想要愛。
  
  我一直感覺到自己體內隱藏著一個封閉了的自我,是什麼力量使它封閉的?我不知道﹔它究竟是何種面目?我不知道﹔我所隱約察覺的是在重重封鎖下,它不安的騷動,以及在我扭曲變形的夢境裡,在我脆弱時的讛語中,在深夜裡不可抑制的痛苦下,呈現的那個孤寂而渴愛的自己。
  
  我想要愛,但我知道在找回自己之前我只是個愛無能的人。
  
  於是我寫作,企圖透過寫作來挖掘潛藏的自我。我寫作,像手淫般寫作,像發狂般寫作,在寫完之後猶如射精般將它們一一撕毀,在毀滅中得到性交時不可能的高潮。
  
  第一篇沒有被我撕毀的小說是<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阿蘇比我快一步搶下它,那時只寫了一半,我覺得無以為繼,她卻連夜將它讀完,讀完後狂烈的與我做愛。
  
  ──草草,寫完它,並且給它一個活命的機會。
  
  阿蘇將筆放進我的手裡,把赤裸著的我抱起,輕輕放在桌前的椅子上。
  
  ──不要害怕自己的天才,因為這是你的命運。
  
  我看見戴著魔鬼面具的天才,危危顫顫地自污穢的泥濘中爬起,努力伸長枯槁的手臂,歪斜地朝向一格格文字的長梯,向前,又向前……
  
  -
  
  曾經,我翻覆在無數個男人的懷抱中。
  
  十七歲那年,我從一個大我十歲的男人身上懂得了性交,我毫不猶豫就讓他插入雙腿之間,雖然產生了難以形容的痛楚,但是,當我看見床單上的一片殷紅,剎那間心中萌生了強烈的快感,一種報復的痛快,對於母親所給予我種種矛盾的痛苦,我終於可以不再哭泣。
  
  不是處女之後,我被釋放了,我翻覆在無數個男人的懷抱中以為可以就此找到報復她的方法……
  
  我身穿所有年輕女孩渴望的綠色高中制服,蓄著齊耳短髮,繼承自母親的的美貌,雖不似她那樣高挑,我單薄瘦小的身材卻顯得更加動人。
  
  旁人眼中的我是如此清新美好,喜愛我的男人總說我像個晶瑩剔透的天使,輕易的就覺攫獲了他們的心。
  
  天使?天知道我是如何痛恨自己這個虛假不實的外貌,和所有酷似她的特徵。
  
  我的同學們是那樣年輕單純,而我在十二歲那年就已經老了。
  
  ──天啊!你怎麼能夠這樣無動於衷?
  
  那個教會我性交的男人在射精後這樣說。
  
  他再一次粗魯的插入我,狠狠咬囓我小小的乳頭,發狂似的撞擊我,搖晃我。他大聲叫罵我或者哀求我,最後伏在我胸口哭泣起來,猶如一個手足無措的孩子。
  
  ──魔鬼啊!我竟會這樣愛你!
  
  他親吻著我紅腫不堪的陰部,發誓他再也不會折磨我傷害我。
  
  我知道其實是我在傷害他折磨他,他後來成了一個無能者,他說我的陰道裡有一把剪刀,剪斷了他的陰莖,埋葬了他的愛情。
  
  剪刀?是的,我的陰道裡有一把剪刀,心裡也有!它剪斷了我與世上其他人的聯繫,任何人接近我,都會鮮血淋漓。
  
  .
  
  記不得第一次到那家酒吧是什麼時候的事了?總之,是在某個無聊的夜晚,不分青紅皂白闖進一家酒吧,意外地發現他調的『血腥瑪麗』非常好喝,店裡老是播放年代久遠的爵士樂,客人總是零零星星的,而且誰也不理誰,自顧自的喝酒抽煙,沒有人會走過來問你:『小姐要不要跳支舞……』當然也是因為這兒根本沒有舞池。
  
  就這樣,白天我抱著書本出入在文學院,像個尋常的大學三年級女生,晚上則浸炮在酒吧哩,喝著他調的血腥瑪麗、抽煙、不停地寫著注定會被我撕毀的小說。他的名字叫FK,吧台的調酒師,長了一張看不出年紀的白淨長臉,手的形狀非常漂亮,愛撫人的時候像彈鋼琴一樣細膩靈活……
  
  後來我偶爾會跟他回到那個像貓窩一樣乾淨的小公寓,喝著不用付錢的酒,聽他彈著會讓人骨頭都酥軟掉的鋼琴,然後躺在會吱吱亂教的彈簧床上懶洋洋的和他做愛。他那雙好看的手在我的身上彈不出音樂,但他仍然調好喝的血腥瑪麗給我喝,仍然像鐘點保母一樣,照顧我每個失眠發狂的夜晚。
  
  ──草草,你不是沒有熱情,你只是沒有愛我而已。
  
  FK是少數沒有因此憤怒或失望的男人。
  
  看見阿蘇那晚,我喝了六杯血腥瑪麗。
  
  她一推開進來,整個酒吧的空氣便四下竄動起來,連FK搖調酒器的節奏都亂了……我抬頭看她,只看見她背對著我,正在吧台和FK說話,突然回頭,目光朝我迎面撞來,紅褐色的長髮抖動成一大片紅色浪花……
  
  我身上就泛起一粒粒紅褐色的疙瘩。
  
  我一杯又一杯的喝著血腥瑪麗,在血紅色酒液中看見她向我招手﹔我感覺她那雙描黑了眼線亮亮野野的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瞅著我,我感覺她那低胸緊身黑色禮服裡包裹的身體幾乎要爆裂出來,我感覺她那低沉喑啞的聲音正在我耳畔呢喃著淫穢色情的話語……恍惚中,我發現自己的內褲都濕了。點燃我熾烈情慾的,竟是一個女人。
  
  我一頭撞進酒杯裡,企圖親吻她的嘴唇。
  
  在暈眩昏迷中,我聞道血腥瑪麗自胃部反嘔到嘴裡的氣味,看見她一步一步朝我走進……一股腥羶的體味襲來,有個高大豐滿多肉的身體包裹著我、淹沒了我……
  
  .
  
  睜開眼睛首先聞到的就是一股腥羶的體味,這是我所聞過最色情的味道。
  
  頭痛欲裂。我努力爭開酸澀不堪的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大得離譜的圓床上,陽光自落地窗灑進屋裏,明亮溫暖。我勉強坐起身,四下巡視,這是間十多坪的大房間,紅黑白三色交錯的家具擺飾,簡單而醒目,只有我一個人置身其中,像一個色彩奇詭瑰麗的夢。
  
  我清楚的知道這是她的住處,一定是!我身上的衣服還是昨晚的穿著,但,除了頭痛,我不記得自己如何來到這裏?
  
  突然,漆成紅色的房門打開了,我終於看見她向我走來,臉上脂粉未施,穿著T恤牛仔褲,比我想像中更加美麗。
  
  ──我叫阿蘇。
  
  ──我叫草草。
  
  來了!
  
  .
  
  當我第一次聞到精液的味道我就知道,這一生,我將永遠無法從男人身上得到快感。
  
  剛搬去和母親同住時,經常,我看見陌生男人走進她房裡,又走出來。一次,男人走後,我推開她的房間,看見床上凌亂的被褥,聽見浴室傳來嘩嘩的水聲,是她在洗澡,我走近床邊那個塞滿衛生紙的垃圾桶,一陣腥羶的迄未傳來……,那是精液混合了體液的味道,我知道!
  
  我跑回房間,狂吐不止。
  
  爲什麼我仍要推開她的房門?我不懂自己想證明什麼早已知道的事?我彷彿只是刻意的、拚命的要記住,記住母親與男人之間的曖昧,以便在生命中與它長期對抗。
  
  那時我十三歲,月經剛來,卻已懂得太多年輕女孩不該懂的,除了國中健教課上的性知識以外,屬於罪惡和仇恨的事。
  
  對於過去的一切,我總是無法編年記述,我的回憶零碎而片段,事實在幻想與夢境中扭曲變形,在羞恥和恨意中模糊空白,即使我努力追溯,仍拼湊不出完整的情節……
  
  所有混亂的源頭是在十歲那年,我記得。十歲,就像一道斬釘截鐵的界線,線的右端,我是個平凡家庭中平凡的孩子,線的左端,我讓自己成了恐懼和仇恨的奴隸。
  
  那年,年輕的父親在下班回家的途中出了車禍,司機逃之夭夭而父親倒在血泊中昏迷不知多久。母親東奔西走不惜一切發誓要醫好他,半個月過去,他仍在母親及爺爺痛哭聲中撒手而逝。
  
  一個月後,母親便失蹤了。
  
  我住在鄉下的爺爺家,變成一個無法說話的孩子,面對老邁的爺爺,面對他臉上縱橫的涕淚,我無法言語,也不會哭泣。
  
  我好害怕,害怕一開口這個惡夢就會成真,我情願忍受各種痛苦只求睜開眼睛便發現一切不過是場可怕的夢,天一亮,所有悲痛都會隨著黑夜消逝。
  
  我沒有說話,日復一日天明,而一切還是真的,早上醒來陽光依舊耀眼,但我面前只有逐漸衰老的爺爺,黑白遺照上的父親,和在村人口中謠傳紛紜、下落不明的母親。
  
  ──阿蘇,爲什麼我無法單純的只是愛她或恨她?爲什麼我不給她活下去的機會?
  
  我吸吮著阿蘇的乳房,想念著自己曾經擁有的嬰兒時期,想念著我那從不曾年老的母親身上同樣美麗的乳房,想著我一落地就夭折的愛情……不自覺痛哭起來……
  
  .
  
  一開始我就知道,阿蘇是靠著男人對她的慾望營生的。她周遊在男人貪婪的目光中滋養她的美麗與驕傲,誰也無法掌握她。
  
  那晚她從酒吧把醉的一塌糊塗的我撿回去,她說我又哭又笑還吐了她一身。醒來後我在床上呆坐許久,而後她推開門走近來,
  
  ──我叫阿蘇,你以後就住在這兒吧!
  
    我一眼就看出你是個沒有家的幽靈。
  
  是的阿蘇我沒有家,母親為我買下的公寓是個空洞的巢穴;房租昂貴,學校旁邊三坪大的地下室住的只是我的書本和軀殼;像FK這樣的男人,他們各式各樣的房子不過是我的港口,我帶著天使般的容顏在世上飄來盪去恍如一隻孤魂,我尋求的其實是一個墳墓,用以安放我墮落空虛的靈魂。
  
  而阿蘇那個經常穿梭著不同男人的大房子卻讓我想到了家,那兒到處充滿阿蘇腥羶的體味讓我覺得好安全。
  
  我就這樣走進了她奇詭瑰麗的世界。白天搭她的積架去上課;晚上陪她參加一個個富商豪绅的酒會;夜裡醒來發現報上知名的建築師赤裸地仰臥在我與阿蘇之間,萎縮的陰莖猶如猥瑣的糟老頭……和她比起來,我母親算得上什麼淫穢與邪惡呢?
  
  阿蘇所擁有的武器,除了美貌、聰明冷酷的手腕之外,最重要的是她的敗德與無情,對男人絕對的無信無情,使她在所有的逐獵之中永遠是個贏家。
  
  而我可憐的母親所擁有的,只是一張凌亂的床鋪,和一顆哀傷絕望的心。
  
  那些口袋塞滿鈔票的男人渴望獵取阿蘇的肉體,阿蘇渴望喚醒我已死寂的愛情,我所渴望的呢?
  
  是死亡,在母親死後心甘情願做她的陪葬。
  
   
  
  我坐在酒吧的吧台上寫稿,FK今天調的血腥瑪麗酸得像胃液依樣,簡直難以下嚥。和阿蘇在一起之後,我第一次回到這裡。
  
  ──FK,你很反常喔!血腥瑪麗調得像馬尿依樣。
  
  抬起頭一看,才發現FK變得如此虛弱蒼老。
  
  ──認識阿蘇兩年多,沒見過她用那種眼神看人。
  
  草草,她愛上你了。
  
  FK在我身邊坐下,一口喝掉半杯伏特加。
  
  ──起初我只是想要她的身體,那也不容易,花了很多心思很多錢,等她那天高興了才可以上床,當然比我更慘的人也有,大把鈔票丟進去,咚一聲就沒有了,連手指頭都別想摸一下。
  
  做過愛之後我躺在她身邊好想擁抱她,她推開我的手站起來,低下頭看我,微微笑著,然後唸起波特萊爾的詩……
  
  草草,那時我就知道自己完蛋了,我想要的不止是射精在她體內而已,我居然,居然愛上她了。
  
  她說:別浪費錢了,沒有用的。
  
  是的,沒有用的!我一直以為她是個冷血動物,現在我才知道,原來她愛的是女人!
  
  我永遠也沒有希望了……
  
  看見FK臉上流露出我不曾見過的哀傷,阿蘇愛上我了?我知道,但是,又怎樣呢?
  
  又怎樣呢?想起我們三個人之間微妙的關聯,一切顯得如此荒謬,FK那雙好看的手在阿蘇身上彈得出音樂嗎?
  
  阿蘇,你愛的是女人,那麼,你愛你的母親媽?你會因對她不明確的愛與恨而痛苦不已嗎?
  
  .
  
  上國中之後母親要求接我同住,我因此上了一所明星國中。
  
  無論搬到那兒,飯店、賓館、廉價公寓,或者豪華別墅,我總有屬於自己的房間和用不完的零用錢。我沒有朋友,只有滿屋子的書籍唱片,和沉默寡言的自己。
  
  我們很少交談,她和幾個多年要好的姊妹,經常夜裡喝得醉醺醺回來,一群漂亮時髦的女人手裡拎著高跟鞋在馬路上又哭又笑。
  
  夜裡驚醒過來,發現她坐在床尾流淚,我趕緊繼續裝睡,卻再也無法入睡……早上在學校裡瞌睡一整天,回來看見她還是冷眼相向。
  
  我對她的心在十二歲那年就死了,無論如何努力,也只是使我們更加痛苦而已。我一方面要對抗聯考的壓力,一方面還要抗拒她的關愛,正值青春期的我,被剛萌生的情慾折磨得不成人形……
  
  終於,我考上第一志願的高中,可以理所當然的搬離她的生活圈。她看著我的入學通知,露出了難得燦爛微笑,隔天,她買了一整套志文出版的翻譯小說給我,一本本深藍色封面像海水一樣翻滾在我眼前……
  
  ──別老是躺在床上看書,眼睛會弄壞。
  
  她把書本一一擺上書架,說話的時候並沒有看我,我也拿起書,卻遲遲無法放進其實不高的架子裡……
  
  許久以來,我第一次落淚,在她的背後,無聲的,淚水一滴滴落在書頁上……是卡謬的,異鄉人。
  
  我搬到學校附近專門租給學生的公寓,開始我與男人之間的種種遊戲,像一株染了病的花,開到最盛最璀璨時,花心已經腐爛了。
  
  .
  
  ──草草我愛你,雖然我知道你需要的其實不是我的愛,然而我愛你,如果不能愛你我的生命就無法完整。
  
  我頹然倒臥在散落一地的稿紙中,因自己虛弱的敘述能力而哀嚎著,阿蘇伸手托起我的下巴,散亂劉海下的眼神好空洞,像個巨大的黑洞要將我吞蝕讓我好驚惶,她愛人時的表情就是這樣嗎?
  
  我將她擁入懷中,不停地吻她,愛撫她。
  
  阿蘇我不懂,我不懂自己有什麼值得人愛的地方,我不懂你愛我的方式,我更不懂爲什麼愛我的女人總是把自己浪擲在男人的慾望中,面對我時卻一點一點逐漸空洞蒼老?如果我們誰也不愛誰只是使勁的做愛,日子會不會快樂一點?
  
  我不懂愛情,我只知道我那在男人懷抱裡冰冷麻木的身體,在阿蘇的愛撫中就復活了,火熱地燃燒起來,變得那樣敏感、狂野,彷彿全身的毛孔都張開大口呼吸,任何細微的觸動都可以令我顫慄狂呼。
  
  ──阿蘇,我要你,雖然我還不能愛人,但是我要你,你是我生命中等待已久的那個女人,透過你,我才重逢了自己。
  
  .
  
  我真的記不清了,關於母親的種種。
  
  高中的時候,我奔波在學校與男人之間,功課始終保持在頂尖的狀態,男朋友一個換過一個,普通高中生困擾的東西我都能輕易克服,但我真正想要的東西卻一件也得不到。靠著母親送我的小說支撐我度過崩潰的邊緣,在輾轉不能成眠的夜晚,我甚至邊讀卡夫卡一邊手淫。
  
  每個沒有月亮的晚上和母親吃晚餐,在燈光柔和放著輕音樂的餐廳,面對面,各自抽著煙,沉默著,或說一些不相干的無聊話……
  
  不知是牛排的黑胡椒太多,或是煙霧的刺激?我看見她的眼睛濡濕著,眼眶下面微微發青,濃妝之下的皮膚爬滿皺紋,笑起來,像摔倒在滿是泥濘的地面上,一身狼狽尷尬……
  
  夜裡電話偶爾響起,電話那頭的她哽咽著,酒精的氣味自話筒傳出,熏得我頭好痛。
  
  我知道,我們的生命都已走到盡頭,雖然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挽救彼此於絕望的邊緣,然而,我們終究沒有伸手相援,或者,我們都已經使盡全力身長手臂,最後,還是錯失了彼此的方向?
  
  我一直都無法回頭。
  
  直到,遇見了阿蘇。
  
  她是如此酷似我的母親,以致我每每與她做愛之後,夢中就會出現我已經拋卻或遺忘的往事,一樁一件,清晰地在我的記憶中重組,我沉醉在阿蘇淫蕩的笑聲中無意間發現自己對母親的誤解。
  
  一步一步,逐漸逼近母親赤裸的心靈,才知道自己一向是如此殘酷不公地對待她。
  
  是我,是我的自私和懦弱將我們雙雙逼進了痛苦的深淵……
  
  .
  
  我想起來了。母親,我漸漸想起你卸妝後的面容,哭泣後腫脹的眼皮瞇成細縫,和我童年依戀的你,完全一樣!
  
  考上大學的那個暑假,我在一家西餐廳打工,開始留長髮,學會開車。
  
  九月中旬,有天晚上下班,發現母親坐在餐廳前的一輛迷你奧斯汀裡,高佻的身材和矮小的車身顯得那樣格格不入。我坐上車,看她脂粉未施,一身素白,專注地開著車,不知在黑暗中要奔向何處?
  
  我們來到父親的墓地。第一次,父親下葬後我第一次與她來到這裡。
  
  夜晚的墓地是如此安祥寧靜,高大的芒草中穿梭著點點螢火,銀白的月光下,白衫白裙的她悠悠地穿過芒草,彷彿一個美麗的女鬼,離地漂浮。
  
  ──這是草草,我們的孩子,很美吧!像你一樣聰明。
  
  她沒有辜負你,考上了大學,我們終於等她長大了。
  
  而我是這樣想念你……
  
  夜風習習,她的聲音清清亮亮,輕快的,像小學生放學回家一路上哼唱的歌聲。
  
  我看見墓碑上刻著父親的名字,土堆上長滿的雜草猶如他雜亂的頭髮,我已經遺忘的父親忽然來到我眼前,騎著老舊的腳踏車,戴著黑框眼鏡,離家門老遠就大聲喊著:
  
  ──草草,爸爸回來了!
  
  他還是那樣年輕。
  
  我轉頭看著母親,發現她剪短了頭髮,笑意盈盈的臉蛋變得好孩子氣,蹲在地上,雙手輕輕撫摸著石碑猶如愛撫著她心愛男人的胸膛,臉上洋溢著幸福的表情……
  
  那一刻我突然好想緊緊抱著她,大聲告訴她我愛她,其實我一直都愛她,無論她做過什麼都不會改變我對她的愛。
  
  然而我並沒有,雖然我的心沸騰著,但我全身卻像石塊一般僵硬,動彈不得……一切,都太遲了……
  
  我不知道如果當時我能勇敢地擁抱她,讓她知道我心裡真正的感受,會不會改變她的決定?我想不會,事情不會在那時候改變,那時的我不過是一時激動,其實我還沒有真正原諒她,也沒有原諒自己。
  
  她於三天後自殺。赤裸的身體飄浮在放滿水的浴缸,自她的又手腕上汩汩湧出一道血紅的溪流。
  
  我失去了她,得到一筆數目不小的存款,一層三十多坪的公寓,以及那輛迷你奧斯汀。
  
  上大學後我成為一個沒有過去的人,成天在酒精中載浮載沉,並且開始瘋狂地寫作。
  
  .
  
  阿蘇一直是個謎。我們的相處就像一場夢,不是隨著她穿梭在各種光怪陸離的場合,變是在她的房子裡不停地喝酒、抽煙、隨便翻滾做愛、談笑,或是呢喃著片段的詞語,阿蘇不在的時候我不是拚命寫作,就是沉湎在拼湊回憶的白日夢裡。沒有任何正常具體的細節足以組織我們生活的面貌,我們從不干涉或詢問對方的隱私,以致我們對彼此的全名、背景和過去都一無所知。
  
  ──最愚蠢的事莫過於要別人完全而徹底的明白。
  
  阿蘇的座右銘。
  
  她一直是個謎,至於謎底是什麼並不重要,我從不曾費力去探索別人的秘密,我在乎的是其中代表的涵義。
  
  我隱約覺察到有某個東西在某處等待著我,等我向它走近,然後,我就會明白。許多年來一直苦苦找尋,卻始終徒勞無功,直到阿蘇出現,她的出現是指引我的指標。我究竟在尋找什麼?會明白什麼呢?我不知道。
  
  ──我們需要的是一雙翅膀,只要找到它就可以重新自由地飛翔。
  
  開始的時候,阿蘇曾經這樣說。於是我著手寫了一篇名叫<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的小說,如今,小說已接近尾聲,阿蘇,我們的翅膀呢?
  
  ──草草,只要你不停的寫作,你就會在稿紙中看見我,看見自己。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向你揭示這件事,寫作,永不停止的寫下去,除此之外別無選擇,這是你的命運。當我初見你的剎那,就看見你臉上有著寫作者那種狂熱的表情。
  
  是那種狂熱將我帶進你的生命中。
  
  ──寫作,阿蘇我知道我必須寫作,但,關於我們已經遺失的翅膀呢?
  
  那天頁哩,我們最後一次的交談。
  
  ──在某個地方。
  
  她緊握住我的手,手心微微冒汗,微微顫抖。
  
  我做了關於阿蘇的夢。
  
  夢中,我們在空中飄浮,周圍被一層像冰塊般的透明物件包裹著,四處游移,我們身上著了火,就著熊熊烈火盡情翻滾,恣意做愛。生命對我們而言是如此輕盈,在旁人眼中我們不過是一陣煙塵,誰也不會在意。
  
  突然,阿蘇鬆開我的手,飛了出去,我眼睜睜看著她翩翩飛起,愈飛愈高遠,我卻無法掙脫束縛,反而感覺到週糟的壓力更加沉重……
  
  ──阿蘇,救我!
  
  我大叫著醒來,只記得阿蘇從空中拋出一句話。
  
  ──草草,一切都得靠你自己了。
  
  .
  
  醒來後發現自己置身於從前住的地下室裡。
  
  書桌上散亂著寫滿字的稿紙,標題是『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最後一張寫著大大的兩個字:THE END。
  
  小說已經寫完了!阿蘇,你看,小說已經寫完了,我大叫著,阿蘇呢?爲什麼我回到原來的地方,阿蘇卻不見人影?小說裡明明白白寫著的,阿蘇究竟去了哪裡?
  
  我收拾好稿子,決定去找她。
  
  走出門外,外頭陽光亮得好刺眼,我呆立在十字路口,車子一輛輛自我面前飛逝,紅燈亮完綠燈亮,綠燈亮完黃燈亮,我注視著眼前來來往往的人群,眼淚突然滑落。
  
  想不起來,我竟然完全想不起阿蘇住在什麼地方?一點線索都沒有,什麼路,幾號、幾樓,完全不知道!我努力搜尋小說裡每一個細節,沒有,都沒有!連她究竟叫什麼都不知道!
  
  這是怎麼回事?
  
  我想起FK,他一定知道阿蘇在那裡!
  
  ──阿蘇?誰是阿蘇啊!漂亮的女人我一定部會忘記,可是沒有一個叫阿蘇的啊!FK的頭像波浪鼓似的搖晃著。
  
  ──沒有沒有,沒有什麼阿蘇,草草你是不是喝醉了?
  
  我失去她了!我緊抱著稿子,茫然地在街道上晃蕩,我身上還殘餘著阿蘇腥羶的體味,那樣情色的味道,我怎麼會弄錯了呢?
  
  入夜後我回到自己的住處,癱瘓在床上,思索著關於阿蘇的一切。
  
  ──我叫阿蘇。
  
  我仍清楚地記得阿蘇說話的聲音。低低啞啞的聲音,笑起來狂妄而響亮,我們走在路上時,所有的男人都在看她,而她的眼睛止注視著我,從頭到腳反覆打量我,彷彿用目光將我的衣服一件一件剝光,看得我臉紅心跳,手足無措。
  
  ──草草,你怎麼能夠這麼美?我看見你內褲就溼透了。
  
  她低頭附在我耳邊低聲地說,還輕輕咬了我的耳垂。
  
  我仍記得阿蘇喜歡伏在我的小腹上,手指撫弄我的陰部,邊愛撫我邊唱歌。
  
  ──小羊兒乖乖,把門兒開開。
  
  快點兒開開,我要進來。
  
  我搶忍著呻吟,顫抖著把歌接下去。
  
  ──不開不開不能開,
  
  你是大野狼,不讓你進來。
  
  我們就大笑著在床上翻滾,滾到地板上,發狂似地做愛直到精疲力竭為止。
  
  我記得,阿蘇第一次看我的小說,看完之後捧起我的臉,端詳了許久許久,深長地嘆了口氣。
  
  ──唉!
  
  草草,你真是令人瘋狂。
  
  我不是什麼都記得嗎?阿蘇,我的小說是為你而寫的,但你到那而去了?
  
  .
  
  不知道過了多少天?白天我總在街道上漫遊,在每一個人身上尋找阿蘇的影子,夜裡則在床上反覆地溫習阿蘇的氣息。
  
  然而,漸漸地,我的記憶開始模糊,我幾乎無法確定她是真正存在過,或者只是一場夢?
  
  ──在某個地方。
  
  我想起阿蘇說的,在某個地方,答案一定在那兒。
  
  在什麼地方呢?
  
  我必須找到它。我跳上公車、我坐上火車,甚至,我可能搭上飛機。我可能撘上飛機。我不知道自己用了什麼方法,但我知道有個聲音在呼喚我,我正逐漸逼近它。
  
  赫然我發現自己來到一座墳場。
  
  墳墓?原來我尋找的是一個墳墓。
  
  我父親的墳墓旁立著另一座墳,我走近它,矗立在地面上的大理石墓碑刻著幾個字:
  
  『蘇青玉……』
  
  蘇青玉,那是我母親的名字。
  
  母親,我回來了,逃離你多年之後我終於回來了。
  
  我倒臥在母親的墳前宛如蜷縮在她的子宮,我喃喃地敘述著不曾對她表露的情意,彷彿牙牙學語般艱澀吃力。在長期漂浮遊蕩之後,我第一次感到土地的堅實可靠,我終於可以清楚的分辨我對母親的感情。
  
  ──我愛你,千真萬確。
  
  依稀聽見阿蘇的笑聲自天際響起……抬起頭,我看見天上的雲朵漸漸攏聚成一個熟悉的形狀,左右搖擺,搖擺著……
  
  是一雙翅膀。



尋找天使遺失的翅膀> (最早發於 1994 1月 島嶼邊緣第十期)


雪 (1970 -  ) 中央大學中文系畢業 現專事寫作
著作:  《惡女書》 (1995)、 夢遊 1994》 (1996, 2005 改版為 蝴蝶 )、 愛上爵士樂女孩 (1997)、 惡魔的女兒 (1999)、 愛情酒店 (2002)、 鬼手 (2003)、 只愛陌生人 (2003 遊記)、 橋上的孩子 (2004) 、 陳春天 (2005)

延伸閱讀:  劉亮雅 <九○年代臺灣的女同性戀小訖: 以邱妙津、陳雪、洪凌為例> 收於慾望更衣室: 情色小说的政治與美學》 元尊 1998

洪凌 <蕾絲與鞭子的交歡:從當代臺灣小說註釋女同性戀的慾望流動>  蕾絲與鞭子的交歡: 當代臺灣情色文學論》 時報 1997 林水福編